第97章 门不当户不对
吃过晚餐后，宗落靠在椅背上，摸着小肚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坐在对面的沈予央，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满足过了，和沈予央在一起的感觉是其他事物代替不了的。世间万千，也就只有一个沈予央。
餐桌上正好摆着蜡烛，穿过烛光去看，沈予央的一颦一笑都摇曳生姿。
“沈导，你们拍摄也要找角度的吧，我拍一个片子，你看看行不行。”说着，宗落拿出手机，对着沈予央录下一段十几秒钟的视频。
沈予央轻笑着接过宗落递来的手机，宗落总是花样百出，又要搞什么名堂。
视频中，只有沈予央，从烛光中的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自己看自己，怎么看怎么别扭，不过不得不说，宗落拍摄得很好，就这一个镜头，把她做演员多年的镜头感和美感都拍了出来。
沈予央把手机还给宗落，“看到了你眼中的我。”
“那我拍的怎么样呀？沈导，您看我能不能去您的剧组里混个副导什么的？”宗落调笑道。
“很好啊，我一直都没发现你有什么做得糟的，你自己想想有没有，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宗落明知沈予央在逗她，还认真地想了想，“有一件事，我做了很多很多年，都没有成功，这大概够糟了吧。”
沈予央正要问是什么事，宗落一抬眼，她就知道了，宗落眼里有着对她的热切和渴望，时隔多年，仍和第一次颤颤巍巍的表白时眼里的光芒一样。
宗落轻声问，“你说，这件事我能成功吗？”
沈予央没有躲闪，回视着宗落，平和温柔，“我说，应该可以吧。”
然后两个人面对面笑起来，像两个傻子一样。
从餐厅出来，沈予央给宗落整了整衬衣的衣领，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很好啊，都很好。”宗落笑嘻嘻地盯着沈予央。
“不知道我在问什么就回答。”整好衣领，沈予央和宗落并肩走在街边，“我问的是，我同学推荐的餐厅怎么样。”
“原来是这个啊。”宗落撇了撇嘴，“这里夜色很美，沈导也很美，就是这个餐厅不太如人意，一般一般啦，凑合，能吃。”
“哈哈哈，小心眼，凑合你还吃那么多。”沈予央笑得合不拢嘴。
两人边说边笑，走到宗落住的地方。
宗落订了一处民宿，不是曾经订过的那家，离学校更近些，她不打算住宿舍。
“所以，沈导，学姐，予央，你要不要搬来和我一起住啊，这边房子很大诶，我不敢自己住……”宗落拉着沈予央的胳膊撒娇。
“那你就去住宿舍啊，几人间都有，你要是不敢睡，可以选择十人间，前后左右都是人，被包围着，满满的安全感。”沈予央故意道。
宗落不依不饶，抱着沈予央的胳膊不撒手。
两人正拉拉扯扯，宗落的手机响了，是宗落妈妈发来的视频电话。
“妈，我到了，吃了饭了。”宗落乖乖跟妈妈视频。
“宗落宝贝，让妈妈看看你订的房子，好不好啊？你自己住会不会太冷清了点啊。”
宗落把摄像头翻转过去，“妈，你看，就是这样啦，挺干净的，还行。”
“等一下！”宗落妈妈突然惊呼，“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影，有谁和你在吗？这不会是个…鬼屋吧！好可怕，我要挂电话了！”
“妈！别这么一惊一乍的行不行。”宗落无语，“那是你的super star。”
宗落始终忘不了过年时妈妈对沈予央的洗脑式介绍，她们全家现在都用“你的super star ”来代替“沈予央”。
“啊！沈予央吗？！”宗落妈妈欢呼得更加夸张，“我要和予央视频，宝贝，你把手机给予央。等一下啊，稍等一下，妈妈把头发捯饬一下。”
宗落翻了个白眼，到底谁是亲闺女啊，把手机递给沈予央。
沈予央对宗落妈妈印象很深，尤其是拜年那一出。不过这种热情没有让她不适，反而很温暖，大概是因为她太缺乏母爱了吧。
“阿姨好。”沈予央对着屏幕挥了挥手。
“予央你好你好，好漂亮哦，我刚才看到宗落脸上长了一颗痘，予央你的皮肤好好啊！”宗落妈妈显得激动不已。
“妈，你夸她就夸她，有必要拉踩吗？”
“予央，有你陪着她我就放心了，对了，你要不然搬去和宗落一起住吧，房子挺大的，你们两人也能住下，宿舍总没有外面的条件好吧。你们又熟，关系又好。”宗落妈妈喜笑颜开，“当然啦，阿姨没有逼迫你，你要是想住宿舍就住宿舍啦！”
“我知道啦，谢谢阿姨。”沈予央微笑着，眼睑稍垂，她对长辈向来有种敬而远之的礼数，即便她很喜欢宗落妈妈的性格。
宗落拿过手机，“不跟你讲了妈，我收拾下行李要睡觉啦，明天还要去报道。”
“好吧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们了，趁着这个机会，在英国和予央好好逛逛，玩得开心！对了，明天记得去找Lucy阿姨，把我给她带的礼物送给她，宗落，要有礼貌！”
“知道了妈，拜拜。”
“阿姨再见。”
“拜拜拜拜，予央拜拜，宝贝拜拜。”
宗落挂断电话，双手拍了拍脸，凑到沈予央面前，“哎，怎么感觉我妈比我还喜欢你，不过，你千万不要被表面功夫欺骗了，我是最喜欢你的，没有人比我更喜欢你了！”
沈予央失笑，这是什么话，怎么还有人跟自己妈妈争风吃醋。
“所以予央，你要不要搬过来嘛？”宗落又缠了上来。
“再说啦，快收拾行李。”沈予央把胳膊从宗落的怀里挣脱，“等会儿我有件事和你说。”
宗落见沈予央一脸严肃，“哦”了一声，听话地整起了行李，不时地看看沈予央，心里逐渐七上八下。
沈予央可千万不要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啊！
等宗落收拾好行李，怯怯地坐到沈予央旁边，沈予央又道，“先去洗澡，睡前说。”
宗落委委屈屈地垮下脸来，“那你不会说出什么让我睡不着觉的话吧，如果是拒绝的话，那就别说了，你现在摇摇头我就知道了。”
沈予央想了想，“有可能让你睡不着，但也没什么严重的。快去洗澡啦。”
宗落七上八下地洗好了澡，沈予央又钻进浴室了。
宗落把擦头发的毛巾往床上甩来甩去，小声吐槽，“说个话磨磨唧唧唧唧磨磨，吞吞吐吐吐吐吞吞，到底还说不说啦，不说睡觉，哼，把你惯的，说不说说不说说不说！”
沈予央一出来，就看到宗落把毛巾甩的噼里啪啦，头发也一甩一甩，“你在干嘛？蹦迪还是双截棍？”
宗落愣住，停下，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你出来了啊。”
“嗯，我还能住在里面？”沈予央走过来，拿走宗落手里的毛巾，叠整齐挂在毛巾架上，“你刚才在念叨什么，什么说不说？”
宗落挠了挠脸，“没有啊，我没说什么说不说啊，我是在说……搓不搓…对，搓不搓，问你搓不搓澡。”
“你也没问我啊，你不是在对着床挥鞭，怎么，多日不见，有了特殊趣味了？”沈予央正经地问着不正经的话。
“什么啊！什么特殊趣味……”宗落忍不住脑补了一下画面，脸瞬间红了，爬到床上，“睡觉啦，快点上床。”
沈予央笑了笑，掀开被子坐进去。
“我有事对你说，或者说，对你交代。”
宗落本来已经倒在了枕头上，又坐了起来，“什么事啊，还用上了‘交代’。”
沈予央没有看宗落，“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多少岁？”
“十三啊。”宗落记得每一个和沈予央相关的日子，那都是她的青春。
“那这十多年来，你有没有见过我的家里人？”沈予央垂下眸。
宗落摇摇头，后知后觉沈予央看不到，急忙说，“没有。”
她之前好奇过，也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断过，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家都像她家一样温暖，所以沈予央不谈，宗落也从来不提。
“十三岁那年，我弟弟出生了，从那时开始我妈就没有再管过我，把我丢给了经纪公司，然后一走了之。我都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子了。”
沈予央声音很平淡，像在讲述别人的事情。宗落试探地问，“重男轻女？”
沈予央摇头，“不是。说起来，可能她也算命苦，因为家里穷，被强迫着嫁给了我爸，生下了我。在我八岁那年，我爸去世了，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整日花枝招展，早出晚归，开心的不得了。让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爸闭眼的那刻，在病床前，我哭着喊着，而我妈，在我身边，笑出了声……可能对她而言是解放了吧，她对这个男人没有感情，对我也没有。”
宗落听着听着，从背后环抱住了沈予央，沈予央的身上凉凉的，她想给她温暖。
沈予央接着说道，“后来，她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一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男人，那个男人对我很好，有时候好的有些过分，不知道为何，我很怕他，总是躲着他走。再大一点，每晚睡觉我都会把门从里面锁上。还好，他只敲过一次门，我没有开，什么都没有发生。”
“在我12岁的时候，我妈怀孕了，她变成了一个骄傲的女人，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孩子能带给她那么浓厚的母性，可为什么我没有带给她呢？她整日摸着肚子，不敢干一点重活，生怕流产。”
“那流了吗？”宗落问。
沈予央摸了下宗落的脸，笑着说，“这又不是故事，哪有那么戏剧。她那么小心，当然没有，否则后来怎么会生下我弟弟，我想，如果真的流产了，她不死也会疯吧。”
“那个男人，也就是我的继父，很穷，看上去衣冠楚楚，兜里却掏不出半个子，所以我弟弟出生后，他们就很焦虑，连奶粉都买不起，我弟弟整天饿得哭。于是，他们就商量着，把我卖了吧。”
宗落心一紧，为了儿子卖掉女儿，真是一个母亲能做出来的事吗？
“可是我的年龄很尴尬，不大不小，很难找到合适的买家。在别人的介绍下，我妈带我去了咱们的经纪公司，经纪人见我模样标致又性格乖巧，把我留了下来，给了我妈一万块钱把她打发走了。”
“经纪人对我说，如果我不好好练，不能出道，她就过几年把我转手，让我去拍三级片。我那时不知道三级片是什么，只知道自己要拼命努力，否则哪里都不要我，还会被卖来卖去。”
宗落的心揪了起来，虽然在新闻上看到过更惨烈的事情，但现在，她却是亲耳听到，并且发生在她最爱的人身上。
沈予央讲得很平静，只是讲述了这么一件事实，基本没有掺杂私人情绪，可宗落却平静不下来。曾经她不懂沈予央为什么总是那么刻苦，为什么那么难以亲近，现在她懂了，因为沈予央的每一步都走得艰难谨慎不容有失。
“予央。”宗落抱紧沈予央，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沈予央反过来安慰地拍着宗落微微抖动的肩膀，“都过去了，我只是想把我的过去告诉你，告诉你…我和你是不同家庭出来的孩子。我爸去世了，我妈也不肯见我，除了要钱，她不会给我打电话。我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人，你确定要吗？”
宗落把头埋在沈予央的后背上，抽噎道，“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叫你这样的人，你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人，我当然要，我做梦都想拥有你，是…很多很多年的梦。”
沈予央心里一暖，她知道宗落不会嫌弃她的出身，但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感动，“那你家里呢？你有那么温馨的家庭，我们门不当户不对，你的家人能接受这样的我吗？”
宗落抬起头，眼睛通红，她转过沈予央的脸，“什么门不当户不对，你不要想这些，你就是你，你是沈予央，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如果他们知道你的事情，只会和我一样更加怜爱你。予央，那个家，那样的妈，你就别要了，我们拥有共同的爸妈，共同的家人，好不好？”
沈予央知道宗落的心意，但她的自尊与自卑让她无法点头。宗落的家庭是很好，但不属于她，宗落的妈妈也很好，但要是知道她和宗落之间的情愫，还会这样待她吗？
沈予央不敢细想，闭上双眼，不再看宗落的眼睛。那眼中的可怜会刺痛她。
她向来不愿意提起这些，就是不想让别人在相处中对她多一分照顾。沈予央有时觉得自己的自尊太过敏感，甚至病态，但她无力改变。
宗落不是别人，是她爱的人，她必须要完完整整清清楚楚地交代她所有的事情。但宗落的心疼和怜爱，既让她温暖，又让她自卑。这种矛盾与复杂，逼得她想要逃离。
“我先回宿舍了，你快睡觉吧。明早我没课，陪你去报道。”
宗落不懂，为什么刚才还好好的，沈予央突然要走，她有些慌乱，是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话吗？
她一把拉住沈予央，哀乞着，“不要走，我说错什么了吗？对不起……这么晚了，你别走好不好，我不说话了，我们睡觉……”
沈予央见宗落这副模样，心中懊悔不已，好像她天生就会伤害宗落，明明宗落什么错都没有，只是因为她自己的敏感就让宗落这么慌乱。
“你别走…对不起……”宗落拉着沈予央不放手，眼泪都快要下来了。
沈予央扑向宗落，紧紧抱住，泪水汹涌而出，“你什么都没有错，是我不好，应该是我对不起。”
宗落被吓到了，回抱住沈予央不敢出声。
沈予央放声大哭，她从来没有哭得这么爽快过，把从小到大的所有委屈和痛楚都哭了出来，哭到累，哭到睡着。
宗落搂着沈予央，擦去她的泪水。
沈予央睡了，只是眼泪还在往外流。宗落一边擦拭，一边吻了吻沈予央的额头。
“都过去了，从今以后，我会保护你，你不用逞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