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月亮在八月十五这天晚上盈满成一个无缺的圆。晚饭后,家家户户都搬出了桌凳,放在家门前,再在桌上放些供品,而后点燃香烛,拜起了月亮。随便从哪个街口往里看去,都能看见满街的香烛跳动着火苗,烛芯升起的轻烟带着让人心神宁静的松香气味。

  将军府门前也摆了张木桌子,叶舟和叶启正坐在边上聊天。说是聊天,其实也就是叶启在唠叨,叶舟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桌上的烛泪汇成长长的一串,却又滴不下来,只是挂在烛身上边随着微风摆动。

  叶舟的手里拿着三个他亲手做的纸灯笼——他刚在上面画完了图案,正要把它们串起来。

  叶启在一边摇头,“南望都不回来了,你还做这个干什么。”

  “也不是想给她的。”叶舟道,手里也没停下穿丝线的活儿。

  “不给她还能给谁?”叶启有些好奇,“如初要来?”

  叶舟看着自己老爹一副老顽童的模样,叹了口气,“她怎么可能会来,我不过是每年中秋都做这个习惯了,不做就觉得这个节没过似的。”

  “那你做完了不送人多可惜啊。”一道悦耳的女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叶舟迟疑了一下,才回头看,就见叶如初靠在墙边瞧着他,一身夜行衣也遮不住她曼妙的身姿。

  叶启吹着口哨,吹出了一首轻快的调,又站起身来提了凳子要回去,“人老了就是容易困,我去睡了,你们好好聊。”

  叶舟哭笑不得地拦他,“爹,您等等。”

  叶启转头瞪着自己儿子,觉得这子不明白他的苦心,“我等什么?我留在这儿怕是要比月亮还亮。”

  叶舟心翼翼地指了指他手里的凳子,“你把凳子拿走了,如初坐哪儿?”

  “……”叶启想想似乎也是,又转回来“哼”了一声,才放下凳子溜达回去了。

  叶如初走过来坐下,叶舟却没说话,而是继续摆弄着他的灯笼。

  叶如初也不恼,只撑着脑袋看他忙活,直到他把灯笼串好了,又挨个点着了里面的蜡烛,才把灯笼棍递给她。她接过,仔细端详着这三个灯笼,烛光在她眼中变得更加柔和。

  “不气了?”叶舟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开口问。

  “嗯?”叶如初愣了一下才想明白他问的是什么,“哦,暂且不气了。”

  “怎么会突然出来找我?这种时候,宫里的夜宴应该还没散吧。”

  “我就是从宫宴上溜出来找你的。”叶如初把灯笼挂到门前的桂花树上,转头看见叶舟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她又赶紧道:“你可别以为我是想见你才来的。”

  “那是为什么?”叶舟不紧不慢地问。

  叶如初走回他身边坐下,看了一眼灯火通明的皇宫,叹了口气。

  夜宴开始前,叶如初和叶萧懿提前去了桂香园。桂花在这个时节开得最盛,一簇簇紧拥在枝头,在烛光的映照下泛着淡淡金光。宫女们端着佳肴穿梭在园中的酒桌间,经过桂花树时偶尔碰到枝桠,便有些许桂花被摇下来,带着甜香的气味落到菜盘中。

  “这次我特地吩咐膳房给你做了桂花凉糕,你应该会喜欢。”叶萧懿道,“还有龙井虾仁,我记得你尤爱吃这个。”

  叶如初浅浅地笑,“陛下竟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那你记不记得我爱吃什么?”叶萧懿问。

  叶如初犹豫了一下,显得不是那么有把握,“话梅排骨吧。”

  叶萧懿笑得像是松了口气,“看来你也没忘。”

  但对叶如初来说,忘不忘都是一样的。她也不明白他突然好转的态度是怎么个意思,但见他还算诚恳,便继续陪他作着戏,却比以前更生疏了些。

  宴会的准备工作井然有序,两人也放了心,便要先回各自的寝宫去沐浴更衣。他们一同走出桂香园,刚拐到一个僻静的道,就有一个黑衣人从房顶上跳下来,叶如初以为是刺客,刚要喊侍卫,就见黑衣人在叶萧懿面前跪下了。

  叶萧懿皱眉,“叶桓?你怎么现在就回来了?”

  叶桓抬头看了叶如初一眼,叶萧懿意识到了,却对他道:“有事你便说,皇后不是外人。”又转头对叶如初解释:“你不用怕,这是叶桓,是赤麟卫中的密探。”

  叶如初点点头,道:“既是密探,这种时候来找陛下定是有急事,我就先回去了。”

  虽然叶萧懿说她不是外人,但她知道,有些不该听的话还是不要听的好。叶萧懿从未和她提过他在赤麟卫中培养的密探,她便也没什么理由留在这里。

  叶桓见皇后走了,才道:“属下这次回来,是想和陛下说说边境的战事。”

  “……我虽是走得远了些,但我耳朵一直都很灵,听到他说边境,我便想着许是和北顾有关,便在角落听了一会儿。”叶如初道,“果然他就说了,东源军队在战中连吃了三次亏。不知为何,敌军总能看破我方的阵形,从而找出其中的破绽。”

  “破绽?”叶舟蹙眉,“北顾的心思一直缜密,这任大将军也不比南望差,阵形怎么会被敌军轻易看破?”

  叶如初默了许久,才道:“叶桓说,北顾是北溟派来的内线。”

  叶舟倒酒的手一颤,桂花酿便在桌上洒了一片。叶如初找了张帕子,刚覆上去,却被他抢着擦,又听见他道:“北顾怎么可能会是内线?”

  “我对北顾不了解,但我觉得他和你们这样好,应该不会是敌国的人……可是叶桓还说,他曾看见北顾深夜独自一人前往敌军大营,又毫发无损地回来了……”叶如初心观察着叶舟的表情,声音渐渐弱下去。

  叶舟深吸一口气,一时不知该和叶如初说些什么。

  叶如初用指甲刮了半天桌腿上的掉漆,又道:“叶萧懿听了那些话以后生了好大的气,夜宴上连酒都没心思喝了,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这件事情你应该明日上朝才会知道。我本还想着要不要先告诉南望,可她不在,在的话我又怕她听了难过……就来找你了。”

  叶舟看着街对面那门前一片空荡的国师府,心情很是复杂。能让他觉得毫无头绪的事情不多,上一次这样一筹莫展,还是在朔光王的聘礼单子送到东源的时候。

  国师府门前没有人拜月亮,南望也不在那里,而是和焰离云羲一起去了清徽观。

  前几日她去找了这两人替她解梦,谁知云羲听了她的复述后思索一番,才开口道:“我对解梦仅是知道些皮毛,且据我所知,焰离在解梦这块也好不到哪儿去。你这个,我们怕是想不通。”

  “哟,你又知道了我解梦好不到哪儿去?”焰离不服。

  云羲瞥他一眼,“你以为呢?以往的考试可都是我帮着师父批的,我可怎么也忘不了你解梦这门课上每半年一见的那大大的‘丙’字。”

  “听起来你关心我挺久了?”焰离好奇道。

  云羲毫不留情,“滚。”

  “好了,先不说这个。”在与北顾有关的事情上,焰离一向都是难得的正经,“清隐会梦到北顾回来,无非就是太想他了。只不过他为何只是看你一眼就走,且还不让你追,依我看,或许是一种什么暗示,叫你不要想着跟他去边境。”

  “那,是边境发生了什么事情?”南望蹙眉。

  “这几日星象稳定,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事情。”焰离想了想,实在没个头绪,才道:“恐怕还是要回清徽观去找无念师父,看他怎么说。”

  从山顶上看到的月亮竟比在城里看到的大出许多,且四周的气氛更加宁静。焰离带云羲捉萤火虫去了,说是要装进纱罩里当灯笼,南望就和无念道长坐在亭子里聊着。

  当南望说到她梦里的凤凰时,无念道长却不像焰离那般摸不着头脑,而是若有所思地点头。南望终于觉得抓到了一丝希望,“莫非师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无念道长示意她说完,自己又思索一番,才道:“你说的九尾凤凰,或许是你自己的命数。”

  “我的……命数?”南望皱眉,“您是说我和北顾……”

  “你们如何,我说不准,而你这梦中梦却多半不是什么好兆头。焰离说它的意思是让你不要去找北顾,可我却觉得,这梦只有北顾能解,你该去见见他。”

  南望却没什么高兴的心思,“师父,我和北顾之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纠葛?”

  焰离正和云羲提了一笼萤火虫过来,听见南望这样问,他赶紧拦住了云羲,拉着她躲到几棵扶苏后面细听。

  无念道长却道:“你们相处到现在,还能有什么纠葛?”

  听着是不容南望再问。

  南望最终也无可奈何,“那我该什么时候去找他?”

  无念道长抬头看了看月亮,“这时间不用你我来定,或许到时候自会有人让你去找他。”

  无念道长的话让南望愈发不安,她不知为何心跳得厉害,便说要回房休息了。

  等南望走远了,焰离才带着云羲出来,看无念道长还在悠闲地喝着桂花酿,焰离便道:“师父您也真是,看清隐这样,您怎么还忍心瞒着她?”

  “有些话本就不该说破。我一度以为你师父的死与他算出了天命有很大的干系。先前让北顾知道了这回事,已经违背了天命,若再让清隐知道,结果会怎么样,我都难以预测。”

  无念道长叹了一口气,“都是好孩子,要我看着他们这样,我肯定不忍心,可我却也无可奈何。”

  焰离沉默半晌,才道:“您觉得他们……能历过去吗?”

  “他们自己的事情,我觉得如何并没有多大意义。”无念道长捋捋雪白的胡须,“不过便不过吧,堂堂清徽观弟子还在乎这个?”

  “真这么简单?”焰离还有些怀疑,“您倒是替他看得开,只怕唬我呢。”

  无念道长打着哈哈,“你看你。你在我身边长大,我什么时候唬过你?”

  “每天。”焰离面无表情。

  “兔崽子。”无念道长抄起拂尘敲焰离的头,“你在这儿钻牛角尖吧,为师不陪你了。”

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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