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剑风吹雪

  这日,被春雨浸润了的万梅山庄,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西门吹雪原先一年只会离开山庄四次,而且每次都只为杀人,但自从成了亲,有了庄主夫人之后,他双手不再沾染血腥,连出门的时间也变得难以捉摸。

  对这个男人来说,除非是江湖中再次出现一位可以同他匹敌的对手,否则除了林暮隐,没人再能劝得动他迈出大门。

  这些变化,周叔看在眼里,喜在心上,颇有一种儿子改邪归正的欣慰感。

  西门吹雪不出门,自然也不见客,但这个客人是陆小凤介绍来的,所以男人不得不让他进来。

  “陆大侠说,我的这个请求只有西门庄主才能帮我,所以便让我来寻您了。”

  来人姓方,名芷冬,这名字听起来颇有些温婉秀丽的调子,可惜他却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大男人。

  方芷冬生的眉目舒朗,身形高挑,不加藻饰而自有一股风流倜傥之态,尤其那一双似睡非睡的桃花眼,看起来倒是比女人还含情脉脉。

  这会儿,他已经坐在大堂上,手里还捧着一杯茶。

  这茶是林暮隐帮他泡的,虽然待客的事情大多时候都是由周叔代劳,但方芷冬表示自己是陆小凤介绍来的,还带着他的手信,林暮隐觉得这实在没有怠慢之理。

  西门吹雪平日里见的大多是陆小凤、花满楼这样的熟客,因此极少寒暄客套,对于这种同陌生客人相处的繁琐礼节,他虽懂,却打心眼里觉得麻烦。

  不过,男人并不想让自己的爱妻做这样的麻烦事,因此再不耐烦,他也咬着牙接下了这一任务。

  “不知方公子来,所为何事。”

  西门吹雪还是老样子,穿着一身轻飘飘的白衣,腰间挎着一把剑,他一头乌发简单地脑后随意挽了一下,有几缕掉在了鬓边,使他周身的冷清中带了点温和的气息。

  “我本无意叨扰西门庄主,但前些日子,我同陆小凤打了赌,约定好输家要帮赢家一个忙,结果很不巧,他成了那个输家。”

  西门吹雪只静静地听着,不发表多余的意见。

  “我将我的请求告诉了他,而他却表示这个忙,自己帮不了,若真有此心,只得我来麻烦西门庄主。”

  听罢事情的缘由,西门吹雪已在心里用冷冷的目光撇了陆小凤好几眼,他并不反感老朋友的请求,但这种辗转来去的委托,男人着实不喜欢。

  再加上,西门吹雪对方芷冬并没有什么好印象,明明是第一次见,男人却总觉得自己同他气场不合。

  “不知是什么请求。”

  虽然是疑问的口气,但西门吹雪的神情却依旧淡淡的,仿佛并没有什么了解的兴趣。

  “是这样的,我妻子早些年过世了,只留下一个女儿,听闻西门庄主的剑法天下无双,而她又素来胆怯体弱,我想劳动西门庄主大驾,略教她几招防身。”

  “自然,我知道您对钱财权势都不感兴趣,这件事是方某欠你一个人情,日后若有需要的地方,我一定万死不辞。”

  假如换做旁人,听到这番内容极为复杂的话,早就瞠目结舌起来了,何况方芷冬的相貌,看起来并不像是已经有家室的那一类。

  但西门吹雪脸上表情依旧冷若冰霜,他和方芷冬并不熟识,即便是想卖陆小凤人情,这种“为人师”的事情,男人也并不擅长。

  他正想开口拒绝,林暮隐却端着糕点,笑意盈盈地进来了。

  她还在华山派的时候,对做菜下厨这件事可以称得上一窍不通,是和西门吹雪成了亲之后才慢慢学起来的。

  说来好笑,一开始林暮隐说要进厨房,学着为西门吹雪做点好吃的,男人脸上虽静静的没什么表情,但是隔天,却暗地里吩咐周叔再招个做饭的厨子来。

  “她若觉得现在这个做的不好吃,就再换一个。”西门吹雪那时一面说,一面温柔地擦拭着手里那把寒气森森的剑,“或者多叫几个来,让她试吃一下,自己选。”

  在男人看来,自己将林暮隐娶回家,并不是为了要她尽一尽“妻子的职责”,她那双拿剑的手,原也不必非要去拿菜刀和锅铲。

  周叔心里早就忍俊不禁,但脸上还要沉住气,不能露出笑意,他只得点头称是,然后迅速退下,去找西门夫人商议。

  林暮隐没想到,西门吹雪对于“西门夫人”,居然从未用过世俗的观念去束缚禁锢,寻常人家对于“贤妻良母”的要求,在他这里,竟成了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无奈,她只好跑去找西门吹雪,向他解释这只是自己同看书写字一样的新兴趣,不是为了照顾什么人才特意学的。

  这番话一出,西门吹雪脸上表情也柔和了许多。

  “你想做什么都好,只要是为了自己开心。”

  男人这样说道。

  这边,见妻子端着两碟子糕点走进屋中,西门吹雪也不向方芷冬客套,他迅速地站起身来,接过林暮隐右手的碟子,将它稳妥地放在桌上,仿佛这是他早已习惯,并且做过许多次的动作。

  “仅仅是这么小的一个东西,西门庄主也不舍得劳烦夫人端着,”方芷冬暗暗想道,“看来江湖上传说剑神极其宠爱自己的妻子,果然不是说书先生的杜撰。”

  林暮隐也不推辞,她朝着方芷冬委婉得体地笑了一笑,说道:“方公子的请求,请容夫君和我再商议一番,不知可好?”

  “一来,夫君是这山庄的主心骨,他若是长时间离开,只怕我一个人应付不来。”

  “二来,夫君没有做过什么人的老师,即使真的应下方公子的请求,他也得做些准备。”

  林暮隐一口一个夫君地唤着,虽是说给方芷冬听,但他悄悄瞥着剑神的脸色,却发现和先前同自己说话时大不一样。

  适才满脸冷淡,仿佛挂了一层薄霜的样子,现在却因为爱妻这一声一声的“夫君”,渐渐融化得七七八八,好似春风拂面一样柔软。

  “好家伙…”方芷冬不禁感叹道,“这张脸,换做外人怕是百年也难见一次吧。”

  “所以,还请方公子三日后再来,我们一定给出答复。”

  说完,林暮隐又朝着方芷冬笑了笑,像是在表示歉意,她略带棱角的淡青色眉毛和水润清澈的眼睛相得益彰,微笑的时候更平添了一些妩媚娇俏。

  这是林暮隐少女时期并不具备的特质,如今嫁为人妻,却多了些成熟得体的韵味,和先前的稚嫩倔强大不相同。

  方芷冬望着这张笑容满面的脸愣了愣,不知怎的,他想起了自己的亡妻,那个经常嘲自己微笑的,极具风韵的女人。

  但他的眼光并未在西门夫人的脸上多做停留,而是略微低下头,首肯了剑神夫妻的要求,紧接着,就逃也似地离开了万梅山庄。

  夜里,淅淅沥沥的春雨终于停了,林暮隐将冬衣一一叠好收进柜子里,又找出了不少薄厚适中的中衣和外套来。

  天气越来越暖,加之雨水来的恰如其分,万梅山庄里的花不日便会如火如荼地开起来,想到这儿,她的心情忽然变得很好。

  林暮隐正努力地回想华山的春天是什么样的,冷不防被西门吹雪从背后抱住了腰,男人稍微将头压低了点,瘦削的下巴便搁在了林暮隐白皙的肩膀上。

  他的头发还是半干的,散发着一股清净好闻的味道,但喷出的鼻息撞在女人的肩颈处,让她忍不住红了脸,笑着耸了耸肩膀。

  “就快叠完了。”林暮隐柔声安抚道,“等下帮你擦头发好不好?”

  “好。”

  他答应着,却没有放开林暮隐的意思。

  男人的声音很低,语气却很是愉悦,在外界看来,剑神的剑不仅是天下第一无情,连人也是天下第一无情,宛如冰山般难以撼动。

  但在妻子面前,西门吹雪却变得像是一只伏在她膝上打瞌睡的猎豹般,从容优雅里带着猛兽独有的亲昵。

  女人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将衣物全部放好,又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块用来擦头发的汗巾,转过身来准备替西门吹雪擦头发。

  男人一言不发,有些不舍地放开了手,又乖乖地坐在了桌前,等着林暮隐帮自己把头发上的水擦干。

  林暮隐搬了一只凳子,放在西门吹雪的后面,接着她便坐下来,缓慢轻柔地替他擦着有点潮湿的黑色长发。

  西门吹雪的背影,她已看过很多次,但每次看到,林暮隐都不得不感慨,这个男人全身上下都完美极了。

  “我们也有半年多没见陆小凤了,”女人笑着说道,“也不知他在哪里玩呢,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

  提起陆小凤,西门吹雪又想起了白天的事情,他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一些不满。

  “虽不知道他有没有中意的女人,但他却是个最擅长找麻烦的。”

  林暮隐一面擦着。一面“噗嗤”地笑出了声,她说道:“我没想到,方芷冬居然让你去做他女儿的老师。”

  “我不知道该说是他太不了解你了,还是陆小凤太了解你了。”

  男人本想轻轻摇头,但想起自己的头发还被妻子抓在手里,只能微微叹了口气,表示自己心中的无可奈何。

  “那方芷冬,居然已有了家室,”林暮隐感叹道,“我先前见他的样子,还以为他是花花公子,因现在大多姑娘们好像都很爱这一类型的。”

  西门吹雪听到“方芷冬”这个名字,脸上又仿佛结了层霜一样寒冷,但他知道妻子正在说话,自己也不好打断,便安静听着。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居然还有个女儿。”女人并未察觉西门吹雪的不悦,继续说道。

  “不过他女儿若是长得像他,肯定玉雪可爱,毕竟方芷冬生的很俊俏,假如变成女孩子,一定也差不了。”

  林暮隐一面说着,一面松了手,站起身准备来将湿漉漉的毛巾挂在外面,这毛巾上还沾着几根头发,女人细心地捻起来,准备丢掉。

  但西门吹雪却似乎没有要放她走的意思,他转过身拉住林暮隐的手臂,将她拽进自己的怀中。

  于是林暮隐整个人,便跌坐在了西门吹雪有力的双腿上。

  “我还要去挂汗巾…”

  她还没说完,就感觉西门吹雪那张俊朗的脸已凑近了自己。

  男人用暖和的鼻尖蹭着林暮隐的鼻尖,低声不满地告诫道:“你再说方芷冬,我就要吻你了。”

  林暮隐一愣,她懊悔自己居然没有发觉男人并不喜欢方芷冬,自己刚刚还无知无觉地说了那么许多。

  “那我便不说了。”

  女人笑着说道,但柔软的嘴唇下一秒却还是被西门吹雪温柔地吻住,紧接着,他的嘴唇又略过脸颊的边缘,印在了林暮隐纤细的脖颈上。

  她手里的汗巾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连屋里的灯也熄得一干二净。

  “糟了…”林暮隐一边小声地喘息着,一边想道,“我本来是想问他,方芷冬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来着…”

  次日清晨,西门吹雪一早就起床了,每日雷打不动的练剑,是他必须要做的事情。

  林暮隐每日虽也会抽出时间来练剑,但今日她睁开眼,却发现已是正午,春日的阳光像流水一样淌进屋内,女人看去只觉得头晕目眩。

  大概是昨夜折腾的太狠,林暮隐只觉得全身酸痛,连眨眼都要费尽极大的力气,她正想挣扎着爬起来,却听到外面周叔敲门。

  “夫人,饭已备好,我这就将饭送进房内,您慢慢用。”

  林暮隐实在不想劳烦周叔来给她将饭送到床边,但他下一句话,却让女人打消了起床的念头。

  “庄主不允许您下床,说您平时太累了,今天要好好休息,所以一定要我把饭送进来才行。”

  林暮隐无话可说,只得披了衣服,允许周叔进来。

  老人应了声“是”,就打开了门,只见一个小丫鬟端着餐盘走了进来,这个小丫鬟,也是林暮隐来到万梅山庄之后,西门吹雪特意雇的。

  男人恐怕周叔伺候林暮隐不方便,就雇了这个小丫鬟,照顾林暮隐的饮食起居。

  对于林暮隐的一切,没有人比西门吹雪更加用心。

  那小丫鬟将餐盘放在一张茶几上,又将茶几小心翼翼地搬到了林暮隐的床前,看样子竟是不打算让她下床了。

  女人苦笑着,拿起了饭勺和筷子,开始用餐,她吃得斯文,立在一旁的小丫鬟盯着女主人,却突然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连脸也羞红了。

  “夫人…”小丫鬟指了指林暮隐的脖子,笑着劝道,“该把衣服穿高些,免得着凉。”

  这话一出,林暮隐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她涨红了脸,将外套不着痕迹地扣了起来,又拉了几缕头发,盖在脖子处。

  “西门吹雪平时并不会做这样的事情,大概是昨天提了好几次方芷冬,让他不开心了吧。”她一面想着,一面哭笑不得地用完了午饭。

  屋外的空地上,西门吹雪还在练剑,几个时辰过去了,男人的身影还是迅捷如风,甚至连一滴汗也没有流。

  见妻子下了床,来到了院子里,他便收了手里的剑。

  “你不喜欢方芷冬,是不是?”林暮隐歪着头,温柔地问道。

  “是。”西门吹雪言简意赅地承认了自己的厌恶。

  “当老师的事情,我想过了,”她说道,“既然你不喜欢,那便由我去吧。”

  “我在华山的时候,常常教那些孩子们练剑的,连师父也夸我教的好,”仿佛想起了过去愉快的时光,林暮隐眯起了眼睛,“就是人数太多,我教起来也很费力。”

  “方芷冬只有一个女儿,想来也不会太困难。”

  西门吹雪听了,却并不说话。

  他心里很明白,妻子这是体谅自己,才提出要代他去做方芷冬女儿的师父。

  再加上,林暮隐自己就是孤儿,大概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经历,她对方芷冬的女儿也格外怜悯。

  “我知道你不想我去,但这是陆小凤的请求,何况,这也不是什么麻烦的大事,”林暮隐温柔地劝解道,“我们也不能放着不管,对吗?”

  将陆小凤搬出来,西门吹雪才终于同意了这个解决办法。

  “到时,我会让周叔带着马车在方家等着,你忙完便坐上车,想逛一逛买点衣衫首饰,或者想直接回来,都可以。”

  “如果有什么事情,也一定告诉我。”男人脸色微冷,不放心地叮嘱道。

  他心里总隐约有着什么不详的预感,但却如同一缕青烟般说不清道不明,只得暂时随它去了。

番外·剑风吹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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