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觉得不太行。”张以宁谨慎道。
几分钟前, 他被一只手直接从沙发上抓起来，甚至没留给他戴上眼镜的时间，就直接被抛到了沙发上坐直，他整个人都懵了, 根本没想到从哪里突然冒出来几个人, 睁开眼睛的瞬间当场就僵直在原地。
而现在，他被俞子瑜当场用眼神固定在了沙发上, 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现在是早上七点。”俞子瑜看了他一眼, 说道，“你应该再考虑一下，清醒一下脑袋, 再决定我的要求行不行。”
如果不是因为对方给了他高于市场价几倍的工资, 张以宁一定会当场尖叫起来要求辞职的，不, 他根本不敢去细想为什么俞子瑜没有钥匙，也没有惊动他家的狗是怎么出现在客厅的, 直觉告诉他一定会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问题。
“我知道你昨天晚上过了一个艰难的夜晚。”
但是，俞子瑜先开口了, 他的视线缓缓地从桌子上散乱的文件、挂在沙发边缘的座机电话线，乱扔的纸团和张以宁皱巴巴的衬衫上滑过, 挑起了眉, 看上去已经对发生了什么了如指掌。
可能是因为没睡几个小时, 困倦让张以宁变得胆肥了，他下意识撒气道：“俞老师, 这都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人给我打了电话，也就是那个副队长贺余，说是需要帮忙转移视线——”
“我知道。”俞子瑜瞥了他一眼, 站起来，用纤细的手指挑了挑桌子上的文件。
“你知道——？！”张以宁的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
“贺余除了找你，还能找谁。”俞子瑜慢吞吞道，“你以为我昨天走之前空出你的时间是为什么？”
“呃。”张以宁噎住了，他看了俞子瑜一眼，小心翼翼道，“我以为是休假……”
“就当是休假吧，毕竟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对方冷酷无情道。
闻言，张以宁抱住脑袋，痛苦地呻.吟了一声，长叹一口气，看在钱的份上，选择认命了：“俞老师，你可以再说一遍吗，你打算干什么？我刚才有点没听清楚。”
“我要注销‘子夜摄影师’的身份。”俞子瑜语气不善道，“别让我再重复第三遍。”
尽管这是他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张以宁依旧接受无能地长吸了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再次告诉自己——这就是俞子瑜的性格。
“还有呢。”他勉强点了点头，实在是一头雾水，“但是，我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吗？”
“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网上都在怎么说。我不想出道。也不想被粉丝骚扰。”
闻言，张以宁顿时惊讶万分，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俞老师，你竟然会上网？！”
要知道俞子瑜可是一个完全的高科技隔离人士，能在他的别墅找到的电子设备屈指可数，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张以宁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他在被兴师问罪——他原本以为自己还能多活几天。
“如果不是因为我被拦下来，要签名的话，我的确不知道。”
俞子瑜高高地扬起了眉毛，而注意到他这副表情的张以宁已经龟缩回到了沙发上，朝他讨好地笑了笑，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这么幸运，只是被俞子瑜在周日早上七点叫醒工作，而不是被直接用枕头在睡梦中闷死。
他颇有些心虚道：“行、行吧。那么，俞老师，退圈不难，一个声明就可以了……只是，你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吗？”
张以宁身为有名的经纪人，还没蠢到这种地步。
“我需要一个可以到处采风、完全自由，不用在公众面前露面的职业。”
俞子瑜的风格实在太特别了，就算他开个小号马甲重回摄影圈，被认出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虽然俞子瑜经常被叫做俞老师，可以称得上是新一代摄影新秀，但是他其实对摄影并不是很热爱。
所以如果换一个职业，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
“呃，画家？”张以宁试探道，“小说家？剪辑师？现在是自媒体时代了，这样的职业并不少。”
闻言，俞子瑜点了点头，表情若有所思。
“我知道，这里比地狱乐园有意思多了，但我需要你一直帮忙，我还会继续雇用你——希望新职业能够用得上，要知道，你还算挺有用的，是我还算喜欢的人类之一。”
张以宁有些热泪盈眶，虽然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人还是什么其他的生物，但是在这样现代化的大都市，有什么比一大笔钱更加让人觉得温暖的呢，他恨不得立刻抓住他的手：“俞老师，我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的。”
他刚才还以为自己要失业了，好险。
不过张以宁知道自己心还挺大的，他连俞子瑜到底是什么生物都已经不在乎了，毕竟之前在他租房的时候遭遇了奇怪的东西，如果不是俞子瑜的话，他可能早就出事了，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俞子瑜还挺能给人安全感的。
“你真好，俞老师。”他情不自禁道，身体前倾。
随后，他听到了一声咳嗽声，张以宁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在此之前一直保持安静的楼辰正抱着手臂靠在墙壁上，视线放在俞子瑜身上，随后朝他挑了挑眉。
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干笑一声，下意识后退了一下身体，和俞子瑜拉开了距离。
下一刻，他注意到俞子瑜甩给了楼辰一个眼神，意想不到的是，楼辰竟然抬高了手，在自己嘴巴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随后，注意到俞子瑜的死亡视线，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手臂，乖乖转过身去直觉对着墙壁面起壁来。
“俞老师，你做了什么？！”
这一番互动让张以宁心底掀起了惊涛骇浪，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转来转去，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害怕。
俞子瑜威胁地瞥了他一眼。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他淡淡道，“等我想好了职业，会给你打电话。恭喜你，张以宁，这次是真的假期。”
随后，他们两人走出了张以宁的公寓，在他们离开不知道多久，张以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感觉怪怪的。”他讪讪道。
门外。
楼辰跟在俞子瑜的身边，他的身高要比他高上一截，所以不需要太刻意，就能够看到对方的发旋，俞子瑜整个人很冷，仿佛身边跟着无形的冰棱，令人无法接近，他们走在小区里，周围是其他人日常说话的声音。
这给了他们一种割裂感，就好像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然后在这里散步而已。
但是在平静的表面下，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动。
“贺余已经见到了懒惰。”俞子瑜道，“我不希望以后再见到超自然管理部门的任何人出现在我家门口，如果非要这样的话，我希望他找到懒惰，作为我们之间的传话筒。”
他的动作很快，其他boss也不得不屈服，就连嫉妒……说实话，它满足于可以时刻见到俞子瑜，至于其他的要求，它没有任何想要提出的打算，而这某种意义上代表了其他所有的boss。
“包括我吗？”楼辰笑了笑，然后，他反应过来，“哦，我已经辞职了。”
“也包括你。”俞子瑜瞥了他一眼，说道。
几句话过去，他们之间沉默着，直至走出了小区，来到某个巷口。
“我知道，我有很多不了解你的地方。”楼辰突然道，“首先，我没有找回之前的记忆，看样子你也不打算给我。其次，我只知道你不是人类，而且你并不喜欢人类。最后，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对你确实很感兴趣。”
俞子瑜蓦地顿住了脚步，楼辰还没有收回脚步，就被一把抓住了衣襟，反手摁在了最近的墙壁上，后背重击发出沉闷的声响，楼辰后退一步站在了台阶上，他微微低头，对上了俞子瑜深黑色的眼眸，那其中似乎有一点血腥残忍的红光。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眯起眼睛。
这是一条狭小的甬道，只有一束光从最外边投射出来，照亮了两人的侧颜，
“你。”楼辰道，顿了顿，“我太想知道你了。”
他的手放在了俞子瑜的手指上，轻轻地撇开他的手，让他得以松开他的衣襟，让自己能够站直身体。
俞子瑜皱眉，他刚才用了能力，这可以诱发任何人说出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但他根本没想到的是，哪怕是这样，楼辰居然会对他说这样的话——就好像他真的是这么想的。
“你只说想要了解我，但是我却完全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嗯，”楼辰若有所思，“这是一个问题。”
注意到俞子瑜一言难尽的眼神，他轻描淡写道：“你应该注意到了奇怪的地方，为什么，我会因为一个感兴趣的人就放弃超自然管理部门的职位，我为什么会毫无责任心地直接把职位丢给贺余，并且，我从来没有和你交换过联系方式。”
那是因为楼辰从来没有拥有过什么。
到这里就不得不再次提及，他是一个极端傲慢的人，他没有可以称得上感情深厚的亲人，没有算得上深交的朋友，除了工作的时候，他完全是隐形的，但冲着他被部门的人爱戴的态度来看，他并不是不能这么做，而是他完全不想这么做。
而现在，虽然早有预料，但是被证实了俞子瑜和他的过往，令楼辰产生了很大的兴趣。
他是一个随心、并且为了一个目标可以拼尽全力的人，也可以称之为一个古怪、苍白，可怕的人，显而易见，楼辰没有自己的生活，他平时过的是如此乏味，几乎住在了超自然管理部门，细想，他没有任何其他的经历，只是一张面具。
所以他渴望别的东西。
但俞子瑜不一样，他不是人类，居然活的比楼辰更加自然，他很享受生活，通过俞子瑜拍的那些照片可以看出来，他去了很多地方，他似乎对探究神秘很感兴趣，当然前提是这一切和他无关……
总之，俞子瑜是一个比单调乏味的楼辰更加复杂多彩的人。
楼辰会遮掩自己的性格，所以在大众眼中，他是一个很好的队长，但俞子瑜根本就不屑于去掩盖他的异常，在他身边的时候，楼辰会找到某种特有的、无法从别人身上找到的特别之处。
当然，对于他的恶劣糟糕的性格、恐怖扑朔的真实身份，楼辰不怕他，他只是更加喜欢他，他喜欢俞子瑜身上的矛盾气息，不会要求他更改任何古怪奇诡的部分。
因此这就成了他现在的目标。
在游戏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出去，所以无论要做什么令人诟病的事情，他都会去做；在游戏外，他知道自己需要找到消失的搭档，所以他才会担任自己本身毫无兴趣的超自然管理部门特遣队队长，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找俞子瑜而已。
说实话，楼辰不是不清楚俞子瑜根本不是人类，也不是不清楚对方的危险性。
只是这件事并不能覆盖他眼前一定要做的首要任务，毕竟楼辰是这么一个无聊的人，地狱乐园的经历终究还是改变了他，他突然对一切复杂的事情产生了无法治愈的痴迷倾向，而这个参照对象就是俞子瑜。
“有时候，你好像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楼辰看了俞子瑜一眼，“你可以看穿我心底在想什么，那么，我就不必装作什么伟大的人了，我只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一位为了逃出监狱而不择手段的玩家。”
“这不能说明什么。”俞子瑜没有被打动。
“你说的很有道理。”
楼辰突然反客为主，竟然踏下了台阶，他一步步朝俞子瑜走了过去，手撑在他的耳边：“既然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你也不该恨我了。我觉得……嗯，不管怎么说，如果错过你，我一定会后悔。”
世界上有太多的人，但没有一个是俞子瑜这样的性格，楼辰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为什么，但从最开始他就这样了，也许，他的身体比他更加快地意识到他想要俞子瑜。
“你在说什么？”
“我是在征求你的同意。”楼辰道，再次露出了深思熟虑的表情，“不过，我想喜欢你这件事，哪怕当事人反对，应该也没有办法……实际上，无论你是否相信，我并不想要回以前的记忆，因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制造别的记忆。”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突然，一个皮球缓慢地滚到了他们的脚边，触碰到俞子瑜的脚踝，在他的身侧停住。
俞子瑜沉默。
他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很显然的一点，如果其他人试图将他推到墙壁上，靠的这么近和他说话的话，那他就可以开始考虑下辈子的人生了。
这似乎说明了什么。
也许……他不应该逃避，就像他认为自己被背叛的那样，不愿面对可能的真相，而是直接选择了清除记忆离开，俞子瑜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种感情，所以他做了一些错误的判断，浪费了一些不该浪费的时间。
直到傲慢的出现，让他们重新相遇，在现实世界进行了第二次自我介绍，开启了完全新的故事。
这么来看，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一系列风波不能算作是坏事。
搜寻他的黑色眼眸，楼辰慢吞吞收回了手，站直了身体，轻轻把球朝着巷口踢了回去，注视着它通过了巷口的白色光圈，逐渐消失在了视线中，他勾了勾唇，故作轻松地说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找到你了。”
俞子瑜突然伸出手，捉住了楼辰的手腕。
在对方投来疑惑的视线的时候，他清了清嗓子：“嗯，呃，我们，可以试试。”
在楼辰怔住，并且下意识陷入沉默的时候，俞子瑜盯着他，语气变得很不善：“怎么？现在又不愿意了。”
显然，如果有人再不回神就会有一则血腥的命案发生了。
“不是。”楼辰求胜欲很强地立刻回答，他的手抬高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了下来，试探地看向了俞子瑜，脸上带做梦的表情，“我以为你会把我的舌头扯出来，然后绕着脖子缠一圈勒死我，因为我居然敢冒犯你……当然，我不会放弃的，只是……这太突然了……”
俞子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直到楼辰从语无伦次变为僵硬地站在原地，就像一具直立的尸体，开始发出无意义胡言乱语的辩解声，可能前特遣队队长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贺余在这里看到这一幕，可能会吓进icu。
他看了他一会儿，欣赏他的窘迫。
下一刻，俞子瑜捧住楼辰的脸，主动直接凑了上去。
几秒钟后，他满意后退，看向楼辰涨红的耳垂，几乎是恶毒地说道：“之前亲我的时候不是挺自然的吗？现在怎么又装出这么一副纯情的样子，真是让人出乎预料，世纪演员楼辰。”
“……”
“我只是，我喜欢这样。”楼辰盯着俞子瑜的嘴唇，舔了舔自己干燥的下唇，他的褐色瞳孔加深了，第一次不是因为愤怒，“我想说，不要因为等下我要做的事情杀了我，可以吗？我想……无论是不是过去的我，可能都会想要做这种事。”
没有等到俞子瑜的回答，他已经深深地呼吸一口气，直接俯下身去，轻轻吻住了这个世界上最恐怖、最可怕的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
我想想番外交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