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53
天蒙蒙亮的时候，山中的雾气才被阳光开始驱散，照出一片连绵山影的轮廓来。
青绿的田野间，花草烂漫，清新的空气，挟着一丝回甘的凉意，舒人心脾。
宁惜深深呼吸一口，终于驱车赶回了家门口。
此刻，正是鸡鸣破晓之时，村里人早起做饭的炊烟，自山脚悠悠升起，他们住在山顶，可以将这些景致一览无余。注目一番，宁惜回过神来，继续把三轮小电瓶开进自家院门，十分熟练。
冷栎望了眼头顶那颗开着淡绿色小花的枣树，熹微阳光中，纷纷扬扬洒落而下，却在他的目光里一晃而去。
接着，几声狗吠，几声猫叫，都交错着传入耳朵里。车已经被宁惜开到树荫下停好了，冷栎后知后觉下车，循声望去，见她正欣喜地将家中猫狗迎入怀中，一边安慰它们说自己回来啦，有没有想她之类的话，场面宠溺而温馨，让他一时看失了神。
突然，身侧的小柴门忽然被人从里往外推开来。宁万海迟疑地探出年迈的脚步，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归人，顿时老眼泪花，沙哑唤道：“哎呀！惜丫头，萌丫头，是你们回来了呀！”
自在城中开店之后，宁惜忙于生意，也极少回家，此刻瞧见这温情一幕，莫名眼眶一酸，赶忙迎了上去：“爹！”
看见女儿锦衣还乡，还不忘回来看看自己，宁万海心里感动不已，垂泪点头，不知说些什么，就一直巴望地看着宁惜宁萌，父女三人温情了许久，老爹才注意到院门处还站了一个气质不俗的年轻人，一时惊诧。
“这，这位小伙子是……”
宁惜擦了擦眼睛，回头看了眼冷栎，笑道：“哦，爹啊，他是我店里帮忙扛货的伙计，是个外乡人，你叫他阿月就行。”
“哦哦，这样啊。那，那小伙子你进来吧，别再门口站着了，这会儿太阳大了，晒得疼。”
宁万海惯有村民的朴实客气，对冷栎一番招手。
待人进来，宁惜不自在望了他一眼，见人也挺礼貌，道完谢，就站一边搬货去了。
宁萌调皮晃了晃脑袋，嘻嘻笑了一声：“阿月哥哥，我来帮你。”
便傻兮兮跑去帮忙了。
宁惜回过神，又问父亲：“阿爹啊，你这么急叫我回来，有什么急事吗？”
宁万海脸色迟疑了一下，沉默片刻，干笑道：“哎，没，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们了……”
“啊？就只是这样吗？”宁惜有些诧然，辛辛苦苦，连夜开车回来，心里七上八下地担心，结果得到的却是这样简单的回复。
宁万海有些遮遮掩掩，有些愧疚道：“对不起啊惜丫头。我知道你忙，但是，哎，你在城里做生意，萌丫头又去学堂念书，家里虽然重修得气派，但就是冷清啊。”
“爹……”宁惜总算懂了他的心意，人到了晚年，确实容易孤独。这小半年来确实是她太一心钻营生意，想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去了，没想到忽略家人的感受。
一时有些感伤，她只好宽慰道：“好吧，老爹，是我不好，没有顾及到你一个人在老家的感受。正好端午也到了，这段时间，我们就在家里待久一点，多陪陪你。”
“诶，惜丫头啊，你们愿意留下来就好。”宁万海喜极而泣，抹了抹泪，激动道，“我，我这就去山上割些粽叶回来，给你们包糯米粽吃，哦，还有我年前泡的咸鸭蛋，这几天正是煮着吃的时候，我也去给你们弄好……”
“诶，老爹啊……”宁惜刚要喊他不用这么麻烦，结果老人已经急忙跑去忙活了。她站在原地，心生感动，也对这样真挚的亲情感到温暖。
……
*
小溪边，黄昏微凉，暮鸦时鸣。
宁惜把菜都淘洗地差不多了，便悄悄去了对岸，观察冷栎水桶里钓的鱼有多少条。
“呀。好多鳜鱼啊。阿月你真厉害。”
宁惜发自真心赞叹他的耐心和技术，在这下午一两个时辰里，居然有这么大的收获，今晚又可以吃火锅鱼了。
冷栎淡淡一笑，将最后一条上线的鱼，轻巧甩回来，道：“老板娘谬赞了。是你给的鱼竿精巧灵活，所以好钓。”
宁惜弯眼一笑：那可不，淘宝这家买鱼竿的可是十年老店呢，我挑的货还能没眼光。
“嗯。都是我爹的手艺好。行了，也差不多可以了，我们快回去准备晚餐吧，今晚吃个鲜鱼火锅，配菜我都洗好了。”
“嗯？火锅……是青州城里翠玉楼新出的菜品吗？”冷栎问道。
宁惜愣了一下，笑道：“哦，对。其实翠玉楼的叶掌柜，是我义兄。所以我会这道菜，不奇怪。”
“嗯……”冷栎眼色一沉，提好水桶，走至宁惜身畔，乖巧接过她手中其他重物。
“诶你……”宁惜讶然一下，转眼望去，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满意点点头：呀，这小子看起来木楞，没想到还挺会体贴人。
……
从山涧小路走回家中，宁惜臻首，遥遥望见自家的红色瓦顶，在一片翠绿中很是醒目。之前她家那个漏风漏雨的茅草屋，现在装修之后，已经是这个村子里最气派的小红屋了，连村长家的都没她家的好看呢。
门楣光耀后，走路都生风呢。宁惜忽然垂眸默笑，心生感激，若不是有叶胥帮忙开店，她也不会一步一步爬得这么快，生活好转之后，身边的贵人也多了起来。
失神间，两人已经走到院子外。宁惜顿足，转头道：“阿月啊，你先把鱼放到厨房外的水池里去吧，天色暗了，我先去把竹竿上的衣服收回房间。”
冷栎点点头，往旁边后门走去。
宁惜迟疑望了望他的背影，还是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她晃晃脑袋不再多想，刚一走进院门，就见一帮穷凶极恶的黑衣人，手持木棍，围在自家堂屋外，吵吵闹闹地威胁着宁万海，嘴里说着什么债啊，钱啊的。
宁惜顿觉不妙，捡过墙下的镰刀，抡着就往宁万海身边冲，将老爹护在身后，对这般讨债的人，吼道：“你们什么人？要讨什么债？”
要债帮头子打量了她一眼，看见她手里明晃晃的刀，一时也不敢乱来了，倒是规矩地掏出了契约，扬给宁惜看：“小姑娘，看清楚了，这是你们家欠我们主子的一笔巨款，已经拖了很久了，加上利息，共万两银子，今天必须还清！”
“什么巨款？”宁惜瞪大双眼，仔细瞧了上面的债主名字，顿时恍然大悟，回头问宁万海，“阿爹，这不是那个恶毒后娘欠的钱吗？凭什么要我们还？”
宁万海唉声叹气：“我也是这么同他们说的，但他们只找上了我们，一直叫我们还啊。”
“简直岂有此理！”宁惜气不过，回首吼道，“冤有头债有主。这钱又不是我们欠的，你们找错人了，我们一分都不会给，请离开吧。”
讨债帮嗤笑一声：“小丫头，你想得可太简单了，这第二债主可正是你老爹的名字，我们可没有找错人。上次我们来的时候，你们可是说好今天就得还钱的，现在可不能说反悔啊，不然……”
恶徒的目光一下凶狠起来。
宁惜咬牙切齿，看了眼宁万海无奈的脸色，算是明白早上他那般迟疑回话的原因了。
“哼。我爹没签过这欠条，是那个女人自己添上去的。我们没必要为她的烂债买单。你们赶紧离开吧。”
“嘿，小丫头片子，真是蹬鼻子上脸了是吧。今儿个要是不把钱还上，就打断你爹的双手双脚，把你卖到青楼里抵债还钱。”
要债帮头子狠狠威胁，说着就要动手动脚。
宁惜虽然有些怕他们人多，但还是强装镇定，握紧手中的镰刀，喝道：“我呸！你们少乱来，不然，我先告你们私闯民宅。把你们都抓去吃牢饭！”
要债帮显然看过大场面，丝毫不受她威胁，越来越逼近。宁万海急得满头是汗，宁惜也有些脸色慌乱了，闭上眼，举着刀乱砍：“啊喂！你们别过来啊，不然我砍死你们！”
“把她给我抓起来！”
恶徒们跃跃欲试，正要作恶，却被突然闯来的人，猝不及防打地狼狈倒地，惨叫痛呼。
“放肆！”
听见熟悉的声音，宁惜睁开眼睛，错愕望着眼前的冷栎，不可思议：“你，你怎么……”
一帮恶徒，满眼不甘，还欲反扑，院门处却突来一群官府的人，将错愕的他们绳之以法。
情况再度转变，宁惜更加诧异，转而望向门口，认出来人，惊喜大喊：“义兄！是你。”
叶胥原本严肃的神色，在听见这声兄长时，忽然嘴角含笑，点头致意。
转而吩咐打点好的官府之人：“麻烦你们把这群歹人押走吧，他们对我义妹一家带来不少恐吓，希望大人能严厉处置他们。”
“好的，好的。叶掌柜，我们会帮你收拾妥当的。”那人连连点头，挥手带走闹事之人。
院子恢复了安宁，宁惜激动冲向门口，高兴大喊：“义兄，谢谢你及时赶来帮我解围。”
叶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小事。我也是上次回来看望老爹发现这事，一直在搜寻证据，报案官府，所以今日才会过来。”
他不着痕迹解释一番，宁惜才从惊吓中获得安宁，没有怀疑他的话，很是信任，对叶胥更加依赖。
二人在门外叙旧，谈话。
宁万海在一旁叹息，脸色似乎并没有松懈。而身后的冷栎目光一冷，默然转身，走回厨房烧火。
虚惊一场，乌龙散去，一干人各有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