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昨日的世界------立(四)104

  该走的走,该留的留。妍妍关闭了灯,她窝进一条灰色上面缝制小绿叶的毯子里,在雨夜里,温暖来自她维护好的新的秩序里,即使目前只有她一个人,并没有人牵起她的手,可在自足的深夜中,她也想起红尘往事涟漪无数,在那些撕裂的瞬间,最终伤害的都是自己。她不想让张桂兰上当,并且大骂她:“你不知道他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吗?他可有爸爸的四分之一好?我对他千般孝顺,隔两周提着从超市买的生鲜水果日用品,一切的一切去看望他。这样持续了多久?可他呢,他有没有给过我准确的答案,要与你相约到老?他的女儿,有没有曾经来,看过你一眼?”

  妍妍在眼前,又浮现出,张桂兰佝偻的背,她因为自己才如此苍老吧。她如果不来北方,永远都是南方的有朋友的退休老太太,可自己因为婚变,竟然将她要置身于北方这孤独漫长的黑夜!不!她眼睛湿润了。“妈妈,这是我带给你不良的人生,是我,是因为我的。如果没有我,那么爸爸和你肯定都不会是现在你们的样子,也许,这一生你们生育了我,注定要你们早早分开,因为原因真的在我……我选择了北方,你们在南方。我…我选择了你们并不认同的异地出嫁,选择了你们没有看上的人选,最终,因为我的需要,将娘家的每一个人,都落下了生活的深渊和命运的强大的波折中去。如果我是有罪过的,那我还能用什么来弥补?”妍妍流下了眼泪,她想到张桂兰和杨力来北方的时候,还是那么精神,没有几年,画影便成了张桂兰一个人,她官太太当了一辈子,却在北方学会了蹬自行车,学会了对女儿沉默不住声响,她改变了很多,张桂兰自己却不自知!妍妍翻想着更多的情景。

  “爸爸,人生一旦选择,真的是没有办法再变了……所以,我是爸爸的好女儿,应该把这一切困难和艰辛扛下去,如果妈妈真的要找,跟着陌生的男人回到南方,我也要祝福。对吗?……我不想祝福,其实我不想祝福……爸爸。”妍妍置换为自己的处境,如果她非要给金禾带来一个陌生的男子,那孩子将要承受怎么样的心思转变?“爸,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这滋味我觉得很撕裂……他们说要回潮州的一瞬间,仿佛是对我自身的一种背叛,我不了解这其中的感受,有什么对错。”

  “可是爸爸,你们终归是你们。你走了,妈一个人太孤单。如果是你……你会在天之灵,告诉我,你支持她吗?又或者,妈妈有一天先走了,爸爸,你倘若还在,你会找一个陌生的人来到家庭生活吗?我想,你是不会的……因为你不会觉得孤独。因为你只要有我陪伴你,有金禾在,你就会永远爱女儿胜过爱一切……爸……你怎么就走了呀……”妍妍在毯子里哭了。她多想把这所有的故事当做一场自己神经大条的梦而甩向身后,可什么抒情与安排能敌过现实的坠毁呢,她感觉在如此困境下,杨力的死亡都是对自己生活的一种失约,明明看到女儿孤身一人,爸爸还是无情地走掉了,既然如此,妍妍转了个身,“爸爸,你对我不好,我也不愿想你了。”她脸颊眼泪未干就沉沉睡去。在她睡去的那个雨夜,陆海一直开车,周转反复多个路口,在二婚的无奈和问题重重下,直到在一个商场的门口醒来。

  “陆海,这枚戒指好看,要不,就这个?”他记得在这商场的一楼,多年以前,带着妍妍选婚戒的情景。

  “这个有点像那个……那个精品店的样式…嗯,要不这个吧!”陆海指着一枚完整的钻石模样。

  “这个很普通呀,我不想要普通的,这个一圈碎钻,中间小小一颗也好看。要不再试试?”妍妍穿着一条米白色针织料的半身小裙,她的一双平底的绿色尖头皮鞋上有一条金色的小链,刚好衬出初为女人青涩的模样。

  “都行,只是这个大一点,钻石界面和成色也好似的。”陆海坐在黑色的高脚椅上转悠。他想为妍妍选一个尽量大一点的,一是一生只买一枚,二是不要太小气,免得妍妍的妈妈张桂兰不高兴。

  “这个就很好,这个吧。”妍妍拇指和食指拿捏住一枚精致的彩金为托的周围一圈碎钻,中间一颗主钻的戒指。她选择了自己喜欢的,也为了喜欢的选择付出了其余的选择。

  陆海没有带降压药,这一晚他感到沉闷和胸口的不舒服,商场的四楼,曾经是妍妍工作的柜台,他想走回去再手动缴费一次,便从车里走下来,周末的广场里,只有老太太们在排练太极拳,八点商场开门,他的脖子有点痛,整夜睡在车里,头的后面并不舒服,到了二楼的滚梯处,感觉抓住电梯的黑色扶手都摇摇欲坠,从人生荒漠的经历里,他尝到了重复的兴奋与痛苦,也有一种做错了事情上帝要惩罚他的恐惧涌到胸口。他连忙拿起电话,对欣悦发信息,希望对方来接他,他今天忘记带降压药,昨晚在车里坐了整整一晚。

  “那只手表,你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陆海坐在炎热的广场。

  “什么手表?”欣悦抱着女儿下了出租车,她满头大汗跑来。

  “卧室的手表。”他睁大了眼睛,死死盯住欣悦。

  “那是你的手表啊。”欣悦吃惊的看着陆海。

  “我的?”陆海感到从未有过的电流般的恍惚穿过自己的大脑,身体,知道目光落在小女儿的身上,小女儿的头发还没有梳好,过去妍妍时间不够的时候,也喜欢给大女儿金禾别一枚发卡,这样节省时间。

  “陆海,是你的,上次你还记得吗?你非要说我动过你客厅桌子上的文件,可是,我收拾家务的时候并没有碰。你丢了一张东西,也是这样。还记得吗?”欣悦担忧的讲述。

  “是的,后来我们看了客厅的监控器,我看了十个小时,画面上那些袋东西根本没有换地方,没人碰过。”陆海喃喃,低下了眉眼。他突然抓住了欣悦的手臂,“欣悦,我是不是得了什么失忆症,疑心病,或者……幻想症?”

  欣悦看着眼前的陆海,他不再有昔日的年轻的模样,不再那么自信,甚至有两根白发从头顶冒出来,可她既然与之有了孩子,便不能再想敌对关系那般,或如一个无关的路人甲从此江湖,相忘于江湖的人很多,可以被丢弃的感情即使天理难容,天下不也容下了吗?她为了孩子感激过陆海的选择,也因为孩子的原因,永远不想伤害他。

  “只是最近太累了。没事,咱们回家。”她从随身携带的包里把降压药取出来递给陆海,“吃点清压降火,痰火扰心头晕目眩,夏天是容易这样的。”

  她把女儿绑在后座的儿童座椅上,陆海坐在副驾驶上,她开车往回走。她当然不愿意过这样的婚姻生活,以为甜美和健康,平安和快乐是婚姻的全部内核,可她领取了结婚证才知道,婚姻也是一种责任与义务的结合。上个星期,她从医院的神经科里拿回来陆海的检测报告,他有轻微的焦虑和幻想症,“只要不发展为抑郁或者更严重的,大夫,咱们都不要对他讲,好吗?这边的降压药我随即过来取。”欣悦走出医院的时候看了看远处的树,也想捎一句话给妍妍,“上帝给了我属于你的东西,就会以其他的方式,换取掉我的拥有。”

  “现在,我和一个幻想症初期的人生活在一起。”幻想症指的是对一件事情产生没有理由和根据的或过多的想法,或是憧憬不存在的事物,导致自己精神恍惚,严重者应该接受治疗。欣悦知道,并且了解,她依旧要在家里,安慰陆海,鼓励陆海,甚至照常在他在厕所里时间过长的时候,喊他出来带孩子,这样才足够能给予他“平常”的环境,减去他不安的想法。

  “反而这种病,初级症状,出了门就好些,因为工作替换了他的思维,规避了他对婚内出轨的内疚和悔恨。另外还可以暴露治疗,去寻找他的前妻,得到她的原谅。 ”欣悦听了医生的话,抱着女儿从医院的人群中走出来,也似乎感受到医生看到女儿时脸上的表情是那么的“指手画脚”,也许这个封建意志下的环境无法使观念改变,不过无论改不改,孩子是无辜的,可她的行径剑走偏锋,没有顾忌什么婚姻之内的人,破坏了他人的相关利益与盟约。她往前计算了一下时间,陆海好几年没有见他的大女儿,她为此感受到心头如被针刺挑动的不安。

  欣悦在深冬写过一篇长的文本给妍妍,介绍了陆海的病,以及还继续吃药控制的现状,但时好时坏,或者伴随一生,这种道歉以及求和根本就只是在她的世界里字正腔圆,妍妍并未回复。经过漫长的寒冬,妍妍自己带着金禾生活,在没有任何人帮衬的条件下,懂得了女人在婚姻、生活、儿女之间,本质上的关系和人生角色。

  “那是你们的归宿,与我无关。”

  “就像我的宿命,只能我自己去承受。就像爸爸的死亡,只有他亲力亲为。陆海生病,终是自己的造化。”

  又一日,立春。她从玉兰花的叶子间,第一次重新靠近过去生活过的地点,对方过得不好,才是对自己受到痛苦折磨的一种公平填补,可金禾在这个城市,连个亲戚都没有,妍妍决定前去楼下看一看紫色的玉兰花。到了院子,最后一场白雪正要融化,地上泥泞,金禾也忘记了那里是什么地方,可在看到满树的玉兰花包时,还是感受到了命运推动和天道的轮回。在积雪和不经意的角落,她还看见了过去粉蓝色的小电动车。

  “你原谅我了吗?”

  “没有。”

  “那你为什么还来看我。”

  “因为我原谅了自己。”

  妍妍感觉眼前花朵初开,春和景明。

  春季花好月圆,她眉眼清澈,善意满怀,岁月当年。

第20章 昨日的世界------立(四)104

-/-

上一章 下一章

更多好书

春和景明最新列表+番外章节

正文卷

春和景明最新列表+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