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桂花同载酒

  他说, “只是遣送回圣殿闭关,咱们成亲后, 国师人逢喜事精神爽,身子会大好的。”

  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本以为就算萧道隅骗过她,到底对她是没有恶意的,只碍于形势所逼,很多事不得不做。

  现在,他居然用师父的安危来要挟,迫使她嫁给他。

  也完全没想到,千里迢迢到天岁来, 根本就是自投罗网, 落在他的掌中, 被他掣肘。

  她重新去看他, 只觉得他陌生。

  返回头来再想,怪不得她出现在这里, 他一点都不诧异。

  他说,“为什么不开心?这样不好吗?现在, 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江月白带着数十万大军, 自胡襄城一路携风雨之势而来,狼子之心昭然天下,天岁自建都至今八百年,他想造反, 想像灭赵一样轻轻松松的杀进天岁。”他撂下扇面,操手看她,“我不是宋文成, 不会成为亡国之犬。”

  她心中一凉,指尖轻颤。

  “为什么一定要做到这种地步?”她终于克制不住情绪,崩溃冲萧道隅大声咆哮,“你们这些人凭什么?!只把我当工具,做个傻子,是觉得我就像……就像和稀的面团,很好揉捏是吗?天生下来就该被你们搁在手心里玩/弄的是吗?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是我太过良善,才被你们这样对待,江月白是,你也是,萧道隅,你别逼我!”

  萧道隅望着她,没什么特别的情绪,只过来环她,“江山风雨飘摇,眼下一切都岌岌可危,阿楚,你也是燕国的长公主,跟着江月白上阵杀过敌,不该似后宫里头那些女人眼皮子浅,你我既生于王室,肩上就该担起责任来,儿女情长这种事情藏在心底就好了。祭天台上,你是答应过我的,我助纯禅继位,你便嫁到天岁。现在兵荒马乱,当初允下你的十里红妆只能以后再补上,不管现在是不是利用你,我是爱你的,你记着这一点就是了。”

  她猛地推开他,“是你骗我的,一切都是你在骗我,是你!”她指着萧道隅,终于还是蹲下来抱住头,蜷缩在一处小角落里嘤嘤啜泣。

  现在她两眼一摸黑,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像被人塞进团麻,乱的只想昏死过去。

  萧道隅松开她,负手,“你好好想想罢,若是现在瞧着我烦,我便去外头,或你歇些时候会想通透的。”话说完,他也不迟疑,夺门而去。

  船舫子内阁里,只剩下她自己,她什么都不想想,什么都不想听,他们人人都有自己的立场,都有自己的苦衷,就好像她什么都不需要,是个木偶一样,不在乎她想如何,不在意她想怎么样。

  他们总有那么多苦衷,那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说服自己。

  卑鄙无耻是无可奈何,巧言令色是被逼无奈。

  她觉得满腹委屈,甚至觉得此时此刻非常丢脸,当初替秦琬嫁进陈宫,现在又被萧道隅逼着嫁,用她师父的命来要挟她。

  忽然就想江月白,这些日子,他对她是极好的,她很累,觉得不想什么事情都一个人硬撑下去了。

  至少,江月白是真心对她好,如果不是因为秦琬,他从一开始就是对她好的。

  船舫子已经离开渔澄溪,往天岁城方向驶去,把相里贺的乌篷船甩的很远,相里贺手搭个棚,蹙眉哈腰摇起橹往水岸停靠。

  夜里歇了风,水面无波。

  她从船舫子出来,走到正在看星星的萧道隅面前,蹙眉,“我答应你,回天岁便成亲,不过,你要让我先见一见师父。”

  萧道隅唔了声,“想明白了?想明白了就好。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头怨恨我,不过既然答应了,以后就是我的人,你要见国师便见,要杀秦琬便杀,都随你高兴。”

  她冷笑,“这是当做补偿么?”

  他做出个牙酸的表情来,“你觉得是,就是罢。”

  “萧道隅,我已非完璧。”她觑他看他的反应。

  他闻言一笑,无所谓摊手,“我不在乎,我知道你心里自始至终只有江月白,就算他伤你那么深,你告诉自己和他一刀两断了,你也还是放不下他,你不爱我没关系,我爱你就好了。”

  她说,“您真爱开玩笑,您这样的爱,不觉得有些变态么?”

  他扯了下嘴角,“那同江月白比起来呢?”

  她不去看他,搭手在船栏上,“至少,他现在,不会再做强求我的事情。”

  萧道隅没有再回话。

  朦胧夜色里,天岁城巍峨庄严的耸立在半空,像虚浮缥缈的海市蜃楼,明日一早儿,便能进城了。

  她琢磨了一万个法子,见到师父怎么把他带出天岁城,躲得远远的,真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会考虑杀了萧道隅。

  可真进了天岁城,她心里头却开始发虚。

  城中并不像她想象中那样,既没有亲军巡城日夜把守,也没有诸侯国宫中伺候的奴婢内侍。

  一眼望去,除了辉煌的宫殿,到处云台泛泛,空旷广袤。

  踏上浮云台许久,才从远处跑来个黑影子,到了跟前欠身行了一礼,“恭迎帝父归城。”

  她说,“这是个空城么?就这么,你怎么和江月白打?”

  他拂拂袖子,扇面一撑,“打不过,不打。他打来了,我就跑呗。”

  眼下是什么时候,牵一发而动全身,江月白那么多人,萧道隅说的不好听些,就是个空城城主,还说什么帝父,哪里有帝父的气势?

  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言不讳要跑路,哪有帝王如此没骨气的?

  她愕了下,“这不像你的做派。”

  萧道隅乜她一眼,“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今日就同你大婚了,我昨晚上想了一宿,不能让你新婚就成了寡妇。”

  她立时沉下脸,“你答应让我先见师父的。”

  他说不耽误,“且先行过合卺礼,我带你去见国师就是。”

  她知道没办法和萧道隅讨价还价,只行合卺礼不行周公之礼,她能答应,便点点头,回了个好。

  跟着萧道隅进前宫,如何雕梁画栋,如何飞檐桃角她都没在意,被几个女使伺候着换了衣裳,又被领到太庙祭祀先祖帝王,萧道隅才来接她。

  木偶一般按照天岁的礼节行过合卺礼,她总算透口气,伸手要去揭盖头,却被萧道隅按住了。

  “天岁的规矩,亥时以前这顶透额罗的红盖头不可揭,要至亥时,由夫君亲子为你揭开才是。”

  “可我这样,没办法见师父。”

  他摇头,“国师不会在这事儿上计较,走罢。”

  他在前,她在后,一路被他牵着走,打磨光滑的石英铺就得地面,倒映着萧道隅的影子,穿着大红喜服,头发也用红色的发带松松系着。

  面前是这样好看的郎君,她一心想的却是如何把张幼陵救出去,远远离开天岁城。

  两人走了多时,她觉得这么远的地方,应该乘马车会更快一些,随着盖头晃动,她四处打量过,这地方四面环水,想逃出去没有船是指定不行的,且天岁城周围几十里都是茫茫水域,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建这座城的时候,当时的帝父一定是脑子进水了,虽然这样能避免诸侯国作乱杀进城,可同时,这天岁城也同外边无法通信,真遇到攻击,必然全城覆没。

  最主要的是,她即便有办法带张幼陵出城,也无处可躲,跳水么?很快就会溺死然后成为鱼虾的食物。

  思量间,萧道隅躬身,把她领进一处密道里,周围黑暗,石梯是被墙壁上的火把照亮的,影影绰绰。

  直觉告诉她,这是一座地宫,还很有可能是一座水下地宫。

  沿着石梯一路往下,约一刻钟,总算到了间灰暗的殿宇。

  萧道隅松开她,指指前方一张软榻,“国师,就在那里。”

  她欣喜一阵,又撑手去揭盖头,这回,萧道隅没有阻止她。

  红色的盖头落在地上,她看着躺在软榻上,双目紧闭的张幼陵,忽然身子一软。

  萧道隅蹲下来,把她抱在怀里,抚着她的脸喃喃,“就委屈你些日子,等我对付完江月白,往后就都是你我的好日子了。”

  苏让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后,拱手揖礼,“主子,已经按您吩咐,把宁国公主同您大婚的消息昭告六国,燕国那边的线子也已经开始走动了。”

  他颔首,“江月白那边有什么动作?”

  苏让抬头,“线子回报,说他组建了火铳营,依臣看,他是想把天岁城轰个粉碎。”

  他起身,把秦楚抱起来,放在另一张榻上,不以为意,“现在阿楚在我手里,我到要看看,他能奈我何!”

  苏让说是,“不过这场战事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他替秦楚盖上毯子,俯身在她唇上轻轻一点,眼里是融融笑意。

  “江山,美人,他江月白一样都别想得到。”

  临江听到秦楚和萧道隅大婚的消息时,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迅速下令严禁此事在君主面前提起,谁敢说就拔了舌头当即处死。

  底下人兢兢战战,全都垂了头,有个胆子略大些的,哆嗦着往临江身后指。

  临江一转身,就见江月白站在他身后,不过一丈的距离,此时此刻,苍白着脸毫无血色。

  “她……同萧道隅大婚了?”

第47章 桂花同载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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