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茑萝九

  她身上伤口太深,已是动弹不能,只能哄骗公婆去找床底下的小罐子,那里头存着她所有积蓄。

  婆婆在屋里咒骂不停:“丧良心的小婊子!养她十几年居然敢偷家里的钱,老头子你瞧瞧,攒了大半个罐子!幸好今天抓了个正着,要不然咱们家都得被这死丫头偷个精光!”

  阿萝很想说她没有偷,但是发不出声,视野也渐渐模糊,况且说了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听她解释呢……

  迷迷糊糊间,隐约听见外头有人扬声道:“志贵家的,你可消停点吧,好好一个姑娘被你打掉半条命,赶紧请大夫来看看吧!”

  “要你多管闲事?!我自家买来的,别说半条命,就是把她打死!她也怨不得我!”

  阿萝的眼皮子变得很沉,很沉……意识消散,那些疼痛似乎也跟着麻木,她昏死过去。

  接下来几天,阿萝一直处于半昏半醒的状态。

  有时听见志贵在哭闹,有时听见公公发牢骚,更多的时候是婆婆在身边骂骂咧咧。期间孙大夫来过一次,给她上药时沉沉叹气:“阿萝啊,快点好起来吧。”

  ……

  一连几天,杨骁在冯婆那儿没见到阿萝,问冯婆打听阿萝的消息,冯婆只含糊说她病了,却说不清究竟得了什么病。

  杨骁心想,许是来小日子了,所以不方便过来。

  他有些着急,倒不是一心想着那事,而是得了消息,说上头调派来领兵的那名文官,惧怕齐军威名,准备趁着齐军还没打过来,领兵往西撤,以便与西北大营会合。

  说白了,就是怕自己打不过,提前逃跑。

  领兵的主帅要跑,他们这些小兵自然也要跑,杨骁这些年在外头一直无牵无挂,现在心里记挂了一个女人,不想不告而别,可不曾想到,阿萝会一连几天都不露面。

  杨骁想等,兵营却等不得,第二天拔营起寨,整个大军都要离开。

  收拾行囊时,杨骁还是不甘心,托了同营的张成海帮他收拾,自己要出营去找阿萝。

  “一会儿副尉就要过来检查了,你要这个时候出营?”张成海愕然道,“不过一个女人罢了,你不会睡出感情了吧?哥们,你清醒清醒,别瞧那些个女人在床上对你温言细语,只要下了床就什么都不是!你当人家是真心想跟你?她们不过是家里死了男人,过不下去了!否则谁会愿意跟我们这种活一天少一天的大头兵?!”

  杨骁望着外头,神色寡淡,“倒也不是非要她跟我,只是几天没见了,有些不放心……”

  “说不定是去别处赚钱了。”张成海随口道,“附近的暗门子可不止那一家。”

  杨骁微微皱眉,看了张成海一眼,没说话。

  他知道阿萝不会去别处,那样腼腆胆小的性子,好不容易在他面前放开了些,又怎么可能再去对别的男人投怀送抱?这几天不露面,要么是真的病了,要么,是怀上了。

  若是已然怀上孩子,自然就……不需要来寻他了。

  而且,现在太阳还没落山,青天白日的,即便他去了,她也肯定不在,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冒险出营一趟?

  外头传来其它营帐里的吆喝声,大家正齐齐把行囊往马车上搬运,过不了多久,营帐也会拆解下来。杨骁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还是不甘心,迈步走出帐外——

  哪怕是为了自己,他得给这段关系一个交待,不愿稀里糊涂的结束。

  杨骁与看守熟稔,打了声招呼便出营去,一路找到冯婆的院子。

  他第一次白天过来。

  院子里清冷寂静,看上去与普通农家小院没什么分别,枯瘦的老太婆坐在院子中间吃着最简单的稀粥和酱菜,瞧见杨骁进来时,冯婆足足吃了一惊。

  她惊愕不已的问杨骁:“小军爷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因为他来找过几次阿萝,冯婆又接着道:“阿萝的病还没好,今天恐怕也来不了了。”

  杨骁微微皱了下眉头,对冯婆说:“大军开拔,马上就要启程,以后我不会再来了,如果她来了,劳烦您告知她一声。”

  冯婆眼中流露几分慌乱,“怎、怎么突然就要走了……”

  阿萝的肚子还没有消息,这个时候走了,她再去哪里物色这样的男人?

  杨骁不知道冯婆的心思,他站在冯婆家的院子里,想着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了面,虽不至于像个姑娘似的哭天喊地,但心里确确实实不舒服。

  杨骁从脖子上摘下一样东西,带着几分犹豫的走到冯婆面前,把那物轻轻搁在桌上。

  “如果哪天她来了,您把这个转交给她。”

  冯婆疑惑的看着那东西,“这是……”

  “几年前在战场上中箭负伤,险些丧命,军医从我胸口挖出这枚箭头。”杨骁淡淡道,“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后我便一直随身携带,您交给她,也算是个……是个念想吧。”

  杨骁的声音低了几分,自嘲的笑了笑,“如果她不要,就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这……”冯婆拾起那枚箭头,一时间心中百般滋味,再抬头看,杨骁已经转身走远了。

  冯婆看着那个背影,发出怅然的一声长叹。

  ……

  阿萝再次来到冯婆的院子,已经是十日后。

  她伤得太重,躺在床上高热不退,婆婆照料也不尽心,头几天灌了几碗药汤,之后就不再管她,任她自生自灭。

  阿萝命大,总算慢慢康复,只可惜当她能下床时,便听说大军撤离的消息。

  “这是他留给你的。”冯婆把箭头交给阿萝, 叹息道,“我瞧着他是个有情有义的,要不然也不会三番五次来我这儿寻你,可惜你们俩没缘分啊……”

  箭头颜色陈旧,却泛着油润的光亮,似乎是常被人握在手里把玩,尾端系着一根红绳,做成了一条吊坠。

  阿萝默默看了一会儿,低头戴上箭头吊坠,然后塞进衣服最里面,仔仔细细用衣领掩住绳圈。

  “冯婆,我回去了。”她低声道。

  冯婆担忧的看着她:“阿萝,别难过,回去了好好养伤,以后有合适的人选,我再去找你。”

  “不用了……”阿萝的声音很轻,像只幽灵,没有任何情绪,“不用了,阿婆,就这样吧……”

  她转身,一步一步的,往回走。

  钱被拿走了,身体带着伤,现在他也离开了……是惩罚吗?老天爷是否在惩罚她的贪念与妄想,非让她留在这里被折磨致死吗?

  忽然之间,阿萝发觉自己所做一切都成了徒劳,她挣不脱命运的摆布,逃不开老天的戏弄,明明自己已经拼尽所有,却连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也被夺走。

  还是要回到地狱。

  起早贪黑的干活,任劳任怨的侍奉,每日的回报是无休止的谩骂与责问,好在没怎么挨打了,公婆大概顾忌她身上的旧伤,怕真把她打死了,家里少一个劳力。

  本以为再难也不过如此了,却没想到,又传来噩耗——说那撤退的大军,被另一路齐军截杀,三万兵将,无一生还。

  听到这个消息时,阿萝正在河边洗衣服,河水卷走了衣服,她愣愣跪坐在河边,直到太阳西落也没回过神。

  脑海中只有那四个字:

  无,一,生,还。

  题外话:

  真的不虐了,这真的是最后了,再往后绝对不虐了……

第9章 茑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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