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安定342

  安定动作瞬间停止,嘴里的佛经也突兀地停了下来,整个人好似一颗哭死的柳树,干瘦拧巴,只是吊着一口气。

  “宁娘子。”安定缓缓放下手中的佛珠,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扭头去看门口两人,那双眼睛因为哭得太久太多,眼皮泛着红意,甚至有些畏光,不得不眯眼看着门口两人。

  “不知中贵人寻我有何事。”

  宁汝姗体贴地半阖上门,柔声问道。

  安定见状,吃吃笑了一声,盯着宁汝姗的脸,小声说道:“真像啊。”

  “什么?”

  “当年奴才为保护官家脱身遇险,被关在地下室数十日,全凭一口气活着。”安定早已习惯弯腰,更别说是现在虚弱的样子,整个人佝偻得越发厉害了。

  宁汝姗冷静地迎上他的目光。

  “韩相就是这样出现的。”他陷入回忆中,整个人沉默却又兴奋,“甚至贴心地给奴才递上一条白帕子,叫奴才遮着眼睛。”

  那样的矜贵温柔的人,只需微微一笑,就能让人如沐春风,恨不得对他掏心掏肺,为他披荆斩棘,更何况,此刻的他竟然落在肮脏的地面,即使对着卑微腌臜的人,依旧不改其和善体贴。

  当时的韩铮与他绝望中突然出现,又能在泥泞里温柔可亲,任谁也不会拒绝这样的片刻人间温暖。

  他其实是明白官家为何如何惧怕韩铮。

  毕竟这样的人,太过耀眼,太过光明,只要你心中藏有一点龌蹉,都会觉得自惭形秽。

  “他本可以不必回头救我的。”

  安定缓缓说着:“大概是官家求的吧,官家人不坏的,他就是,就是,就是之前过得太苦了。”

  容宓冷冷说道:“过得苦的人多得是,中贵人不妨去问问那些被他害死的百姓和将士,谁不苦,谁不难,这不是一个人蔑视他人生命的理由。”

  安定凄惨一笑:“是了,是我糊涂了,人人都苦,可我的十二郎也很苦啊,你们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读书人,都是胸怀天下的能人,可十二郎在此之前不过是一个冷宫少年啊,她被你们推上这个位置的时候,甚至连着四书五经都不会。”

  宁汝姗沉默片刻后柔声说道:“可官家也有学富五车,也有胸怀天下的机会不是吗,天下大儒尽出翰林院,当年韩相为帝师,十八位大儒轮番为官家授课,人心若是坚定,自然可以一往无前。”

  “人心若是坚定,自然可以一往无前。”安定愣愣重复着最后一句话,突然潸然泪下。

  “他,他怎么就不学好啊。”安定喃喃自语,脸颊已经哭湿了一片,“他明明小时候也是乖巧的小郎君啊。”

  宁汝姗看着他陷入回忆中痛苦的模样,抿了抿唇。

  “中贵人节哀。”她递上一方白帕子。

  安定盯着那方白帕子,突然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拿出一方保存良好,但泛着黄意的白帕子。

  “不,不用了。”他捏紧手中的帕子,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来已经一扫脸上的悲凉和痛苦。

  “我救过宁娘子两次,一次是在官家别院中,我让羽林卫放你和白起离开,一次就是在送你离开临安为你善后,宁娘子认不认。”

  宁汝姗点头:“当年能平安离开确实要多谢中贵人。”

  “那我就当奴才携恩求报,求宁娘子帮我做一件事情。”

  容宓脸色微变。

  “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安定微微一笑,自袖中拿出那块私印。直接递到宁汝姗手中。

  宁汝姗蹙眉看他:“中贵人要我做什么?”

  “他杀韩铮也是迫不得已,可现在世人都以为是他故意为之,口诛笔伐,人人唾之,我想要你作为韩家后人要告诉世人,这不是他的错。”安定盯着面前之人,一字一字认真说道。

  宁汝姗沉默地看着他。

  “是他做的就是他做的,北伐军,襄阳百姓全都可以算在他头上,可当年他本意是想让韩铮假死逃走的,所有人都想救他,官家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最后是韩铮自愿去死的,当年大燕两次北伐失败,西南刚稳,大旱刚过,早已无力于大魏抵抗。”

  “现在你们为了给这件事情找一件遮羞布,却都把所有过程都推到他头上。”

  “都说读书人的笔是杀人的刀,他虽然已经满身刀伤,可我也不愿十二郎身上有不属于他的罪名,更何况是杀害韩铮的罪名。”

  宁汝姗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官家叫韩相炸死逃脱,何尝不是在杀他。”她轻声说道,“我知你想寻死,可我若是一直吊着你不让你死,你觉得我实在救你还是再杀你。”

  安定神色僵硬。

  “此事最大的问题不是在韩相是不是大魏人逼死的,而是我们大燕为何要听大魏的话,杀死一个功臣。”宁汝姗缓缓说道,“官家怯弱,本就是杀人利器。”

  “胡说!当年的情况你不知道,容麟战死,十万大军覆于北地,国内天灾不断,大燕根本就没有反抗的能力。”安定尖锐辩解着。

  宁汝姗只是目光悲凉地看着他。

  “杀敌的刀锋沾染了自己人的血,本就是上位者的无能。”容宓冷哼一声,恨恨说道。

  “我爹战死又如何,当年王老将军还未愤懑退隐,纣将军,陈将军个个正值壮年,我大燕何时缺良臣名将,说到底本就是燕舟有杀人之心,为自己找一把敌国的刀而已。”

  安定嘴角微动:“不,不是的,官家也是想过弥补的办法的……”

  “什么办法!”容宓大喝一声,“为自己遮羞的办法吗!”

  宁汝姗止住了愤怒的容宓,轻声说道:“中贵人若是想要和我说这些,恕我难以从命,当年之恩,来日再报。”

  安定愣愣地看着她,突然面容狰狞。

  “报不了,报不了。”他失控一般自语着,手中的帕子被捏成一团,“是的,就你们高尚,可为什么人人都要去做第一个高尚的人。”

  “你要做什么。”容宓拉着宁汝姗推到门边上,高声说着。

  话音刚落,门口就涌进一堆侍卫。

  安定看着突然大亮的房间,仰头大笑着:“哈哈哈,报不了,报不了便算了,十二郎,十二郎,奴才这就来寻您。”

  他最后恶狠狠瞪了一眼宁汝姗,疯狂大笑三声,最后朝着身侧的大红柱子一头撞了过去。

  “中贵人。”宁汝姗大惊。

  安定软软摔倒在地上,眼神空洞地盯着屋顶的雕龙花纹,任由脸上的鲜血滴落在眼睛中。

  “你这是何必呢。”宁汝姗按着他额头的伤口,低声说着。

  安定眼珠微动,看着面前女子的面容,突然咧嘴笑了笑,嘴角吐出一口血来,断断续续:“你们,就当韩家人欠十二郎的……”

  容宓看着咽气的人,长叹一口气:“燕舟一声软弱自私,可他却一直如此忠心,随定王一同入墓吧。”

  宁汝姗捡起地上那张带血的陈旧白帕子,看着帕子右下角绣的梅花。

  ——这是娘的帕子。

  “怎么了?”容祈伸手拉人。

  宁汝姗摇头,两人无言出了海晏殿。

  “韩相当年想过这个问题吗?”走到御花园湖泊的九曲回廊上,宁汝姗莫名开口说着。

  “什么?”容宓不解。

  宁汝姗捏着手中的帕子:“不论他到底为何而死,后人都回归责于燕舟。”

  “没有保护好美玉,没人会去怪多年前那阵刺骨的风,只会谴责当时握有美玉的人。”宁汝姗前言不搭后语地说着,“只有他翻不了身,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将是时代的选择,连着最挑剔的史官都跳不出错来。”

  她的手指微微惨淡,最后松开手中的桎梏,任由沾血的帕子落在湖泊里,下沉乃至消失。

  “古来智士,少有善终。”冬日的风吹得她唇色雪白,眸光却又越发清澈,“殿下说的对,原来他真的是一个离经叛道之人,古来今往自此一人。”

  容宓侧首看她。

  宁汝姗看着那方帕子再也看不到了,这才扭头温柔一笑。

  “我看定王妃身边伺候的人都是不认识的嬷嬷,是官家安排的嘛?”

  见她岔开话题不愿多聊,容祈也只好解释着。

  “嗯,想来大皇子和九皇子的死因你也是知道的,定王妃和富荣公主残害皇子,符家不究其事,甚至狼狈为奸,官家认其心思阴毒,如今符家和定王妃一家,每日都要跪在佛像前诵往生咒一百遍,手抄三卷经书,今日没完成者便不能休息。”

  宁汝姗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想起那个年纪尚幼的九皇子,淡淡说道:“也算罪有应得。”

  “符家和定王府全都是宫内的嬷嬷,也是怕他们起幺蛾子,牢牢握在手心。”容祈理了理她的披风,“回去吧,岁岁也该想你了。”

  宁汝姗嘴角露出一丝笑来。

  “夫人,娘娘!捷报!捷报!”

  袁令喜悦的声音远远传来,到最后清晰地落在两人耳中。

  游廊口,他脸上笑容遮也遮不住。

  “襄阳大胜!”

  “襄阳回来了!”

第99章 安定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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