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出嫁

  次日便是朝烟出嫁的日子。

  因为她嫁的人是魏王殿下, 宫中派遣了许多人来帮忙,多是一些有脸面的姑姑,负责里外的礼事, 其中还有几个与朝烟相熟。见了她,想与从前一般客套,又念及她如今高嫁了, 便只把套近乎的话往肚里吞。将军夫人也派了几个嬷嬷帮忙, 一大群人将新迁的杜府挤得满当。

  朝烟晨起便要梳妆准备,忙得停不下来。先驱祟,随着几个长辈一道在小观音前烧香,又洗了三回手,将厄气都洗去了。回过神来,人坐在妆镜前, 由两个喜娘给她开面。白色的棉纱线绷得极紧,从脸上刮过去除掉细嫩的汗毛。喜娘手劲大,让朝烟觉得脸上疼得厉害,整张脸都给刮红了。喜娘给她上妆时, 还念叨了一句“怎么脸这样红?粉都遮不住了!”让朝烟哭笑不得。

  嫁衣是将军夫人亲自盯着督制的,大红的一身,色如丹朱。衣上没有太多缀饰,只绣几片丹云, 令折一条挑金腰带。虽花样没有穷尽繁复富丽之姿,却极是典雅衬人,正是将军夫人的口味。这嫁衣一落在朝烟身上, 恰到好处,反而显得人端庄大方,比平日都贵重了几分。

  要说她原本穿的嫁衣并非这一身,而是燕晚逢找绣娘为她缝的嫁衣。可燕晚逢的口味,着实有些花里胡哨,那嫁衣的样子一出来,便叫朝烟和将军夫妇目瞪口呆,流金贯玉、极为繁复不说,上头还绣着大朵大朵牡丹花。牡丹乃国之天香,不是皇后,谁敢用?所幸将军夫人开了口,说另外再做一身。

  将嫁衣理罢了,喜娘给她盘起高髻,斜簪左右两支步摇,另饰流苏小金冠。那金冠上雕着片片金叶,人一走动,金叶也巍巍颤动,金光乱流,很是惹人怜爱。

  这些珠钗首饰一上身,朝烟便变了番模样。她平素不爱打扮,总是懒涂脂粉,也不喜多戴珠玉,总是清淡着一张脸;如今涂了殷红口脂,淡扫双眉,再配上一袭华服美饰,人便煜煜光彩起来,仿佛一道流霞似的照人。

  兰霞原本在各个屋里四处窜着凑热闹,东边要一点喜钱,西边吃两口枣子,一进了朝烟的屋子,瞧见姐姐梳妆打扮的模样,人便坐下来不愿走了,如粘在了锦凳上的,一双眼紧紧地盯着姐姐镜中的模样。

  有喜娘瞧见了,便打趣道:“兰霞小姐也想嫁人了?”

  兰霞喜欢“小姐”这个称呼,众人都这样喊她。她一听喜娘打趣,雪似的脸便泛起了轻薄的绯红,道:“也不是!我只是觉得姐姐这一身衣服头面好看。”

  喜娘们笑了起来,个个都面有揶揄之色。年轻的女儿家嘛,闲暇时想一想嫁人那日如何梳妆打扮,这都是常理,也没什么可见怪的。

  等梳妆的差不多了,屋外传来侍女们齐齐的行礼声:“见过夫人”。原是将军夫人来给朝烟添簪了。朝烟的母亲去的早,燕晚逢的母后亦然。二人上头没有正经的女长辈,便由将军夫人揽了所有的活计。回头操持完这里的事,还要去魏王府再忙上一轮。

  门扇推开,将军夫人文氏跨了进来。她今日特意穿了喜庆的浓香檀色,人似乎也年轻了几许。朝烟乍一抬头,还以为是文家小姐文海柔来了。

  “收拾得怎么样了?”将军夫人信口问着,解下了身上的斗篷。她从外头来,如今正是十二月,早上下过一阵小雪,现下放晴了,照的积了薄雪的树枝上白光灿灿。

  “回夫人的话,都准备妥当了,只等您添了簪子,就请新娘合盖头。”喜娘恭敬地答道。

  将军夫人点了点头,将冻得发红的手在火盆上烘了烘,人身上的僵意被驱散了,眼神便也活络起来,上下打量着朝烟。半晌后,将军夫人满意地点头,道:“总算有些王妃的模样了。其余的,日后再教导也不迟。”

  听夫人这么说,朝烟安下了心。她最忧虑的,便是自己仪态不端,匹配不得魏王妃这个身份。虽说燕晚逢不在乎,可她却是在乎的。

  喜娘取出一道匣子,呈递给将军夫人。夫人将其打开了,取出一支绞金丝攒珠簪了,赞尾开了朵海棠,碧色的料子莹莹动人,一看便知并非凡品。夫人将这支发簪在朝烟的髻上比了比,然后心满意足地插.入髻中去。

  一边插簪,夫人一边叮嘱道:“殿下娶你,是看中你的心意,觉得你待他一心一意,与那些素未谋面、只为了家世父兄嫁人的小姐不同。等你过门,也要常记得这一点,不可辜负了殿下。”

  朝烟垂着眸子,轻轻地点头,道:“谢过将军夫人教诲。”

  将军夫人板着脸,又严肃道:“阿柔今日也来了,她心底欢喜你,你若有空,可与她说上一二,也好叫她高兴高兴。不过,她与她的母亲在一道,看的严了,怕是不能和你说上几句话。”

  朝烟忙应声说好。

  忙忙碌碌大半日,近黄昏时,终于要到出门的吉时了。外头的仆从不停地来报,说魏王府的迎亲队过了哪条巷子,又跨了哪座桥。终于,锣鼓喧天之声越来越近了,吹吹打打的喜庆之响似乎就隔着一道墙而来。

  朝烟合着盖头在喜床上坐了许久,腿都要发麻了。不过这点小苦头,对她而言倒什么都不算。她如今是做魏王妃的人,此生还有什么不满足呢?便是要每天都把腿压麻了,那也是应当的。若非受过苦,哪里来的福气?

  “新郎官到门口了!”喜娘们簇簇拥拥地开了门,来扶朝烟出门去。她盖着盖头,从红绸里头望去,一切都是朱红一片,且天色也晚了,隐隐约约的,什么都瞧不清。

  朝烟的兄长与嫂子来搀她,小夫妇俩都不爱说话,现在妹妹出嫁了,嫂子竟小小地抽噎起来,也许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感伤,又欢喜得流泪。兄长则结结巴巴说了两句“好好过日子”。

  天冷,十二月的风从袖里灌入,让朝烟微微地蜷起了手指。她与自己的父亲最后说了声话,便随着一群喜娘跨出了门。在花轿之前,有一个高挑的男子正安静地候着她。

  周围很是喧闹,有许多人在说话。喜娘与邻家的女儿,都在夸赞新娘子打扮的漂亮,什么“好一个美人”,“当真是倾国”,就仿佛能透过这红盖头瞧见她的脸似的;有人在讨喜钱,“杜家老爷,女儿高嫁,再散点财也是应当!”;还有人在轻轻地哭,不知是哪位长辈,竟如此忧愁善感。在这些喧闹声里,朝烟听见燕晚逢问她:“你冷么?手都冻红了。”

  朝烟小小地点了头,说:“确实是冷,风吹的。”

  于是,燕晚逢忙塞了一大叠红包进岳父的手中,牵过了新娘的手,低声道:“进了轿子就不冷了,垫子下面放着小火炉。”他的手掌心也是暖的,烫得如太阳的日心似的。

  朝烟最后回望一眼自己的家人,跟着燕晚逢跨下了阶梯,在喜娘的搀扶下坐入了轿中。

  等她坐稳了,轿身晃了晃,整个儿抬了起来,让人觉得像是被抬入了云端。外头有人喊“起轿回府”,于是,吹吹打打的锣鼓唢呐声便又响了起来,热闹极了。

  朝烟坐在轿子里,伸手向下一探,小炉的暖意扑了上来,果然很舒服。她在红盖头下微微翘起了嘴角,心里暖和得像在春日似的。

  轿子摇着晃着,穿过了几条巷子,又上了一道桥。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耳中忽然听到了一丝马蹄疾驰之响。这马蹄声在迎亲的一片吹打之声中显得很是突兀,外头的轿夫们也停下了脚,疑惑地问:“这是怎么了?”

  “在办亲事呢!可不要挡道了,不吉利。”

  “官老爷们,吉时不可误啊!耽误了新娘新郎的大喜事,可是积不了福气的!”

  轿夫们的抱怨声却并没有什么用,那阵马蹄声越来越近,最终寂静地停下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也停了,四周竟是一片诡谲的寂静。许久后,朝烟听到了燕晚逢的嗓音:“皇叔,你这是何意?”

  皇叔?

  她听到这个称谓,便愣了愣,眼前立刻浮现出摄政王那张威严可怕的脸。下一刻,她顾不了婚礼的繁琐规矩,撩起盖头,一手打开了轿帘子。

  果不其然,夜色之中,外面围着一圈火把之光,犹如龙尾蛇身一般。而在桥的对头,便是那位曾经权倾朝野,如今却被燕晚逢逼得步步退让的摄政王。只见他骑在马上,一身盔甲,身侧是如羽翼一般排开的亲卫,密密丛丛,黑甲如鳞,叫人胆战心惊。

  “侄儿大喜之日,本王自然要送上一番贺礼。”马上的摄政王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燕晚逢,“今夜,怕是要叨扰你的婚事了。”

  下一刻,周围便有几个黑衣人扑来。朝烟只觉得眼前刀光剑影并人影四肢一阵乱晃,下一瞬,她便被人跌跌撞撞地拽下了花轿。拽她的人丝毫不怜香惜玉,她的脚踝一扭,顿时涌起一阵热烫的痛楚。

  “嘶——”

  回过神来,一柄剑已横在了朝烟的喉头前。

  “朝烟!”燕晚逢的呼喊声从前而来。

第68章 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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