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Chapter 3-5

　　#心之茧

　　成倍式投入即对自身的消耗, 迎接你的将是无?尽的空虚，《茧》的拍摄中李寺遇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中，就像一个艺术家?职业生?涯进行到?一个阶段, 会遭遇的难以逾越的瓶颈。

　　现实并不会给?予他正念去突破它。不止是拍摄期间累积的问题，还有电影制作及后续上映的问题。作为团队的核心灵魂李寺遇无?法问为什么——

　　为什么一切是这个样子？

　　杀青了, 李寺遇有了喘息的空间, 觉得可以慢慢去厘清各种?问题。但丁嘉莉不愿意同他回北京。

　　两个人各自冷却下也?不是不可以，他独自回去了。

　　剪片子是枯燥的重复的工作, 好比上阵前?磨刀, 要很耐心、静心。

　　然后《茧》入围柏林电影节并获得金熊奖，他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被媒体盛赞为金童玉女。

　　情况急转直下，丁嘉莉和傅旸约会时遭遇了车祸, 后者损伤严重, 甚至手臂皮肤有轻微烧伤。他们经历荣誉，共同患难，眼里只容得下彼此?了。

　　李寺遇没问丁嘉莉为什么私下和傅旸出行, 他连对缅因猫念念骤然离世的事实也?说不出什么，何?来安慰悲痛欲绝的女人。

　　李寺遇感觉到?他们的曾经同念念一起离开了。

　　还有可能?吗？

　　即使面对丁太太的指责和埋怨，李寺遇也?觉得还是有可能?的。然而命运喜欢捉弄人，坏事情总是接踵而至, 没多久何?美云也?病倒了。

　　李寺遇不得不离开丁嘉莉身边，还不能?讲明缘由惹人郁结。

　　其实早在电影制作期间何?美云的健康已?有异常, 做母亲的瞒着不说，李寺遇照例回去探望时发觉的，让何?美云上医院，最好做个全身检查。何?美云说她自个儿知道，不要他操心。李寺遇也?就没引起重视, 专注于?工作。

　　何?美云因脑出血需要做手术，手术很成功，可何?美云并没有醒来。按医学上说是醒着的，也?会犯困，鼻腔插管喂流食，但没有意识说不了话。有人说是因为何?妈这些年太累啦，不愿意醒来了。李寺遇追悔莫及。

　　李寺遇踏破寺庙门槛，三番几次终于?把人说动了，请得悟因师傅下山。悟因师傅在病床前?诵念佛经，来往的医生?护士神色莫测，李寺遇当没看见。

　　当何?美云有了反应，悟因师傅悄然离去。生?死?线上过一遭，何?美云觉得自己老了，儿子这个年纪了，就希望看他成家?。

　　李寺遇应下了，他也?期望婚姻会带来专辑，当他们结婚了，她可以正大光明，他可以据为己有，似乎问题会迎刃而解。

　　听过朋友的故事，恋爱长跑摇摇欲坠，步入婚姻。之后的故事没了解，如今李寺遇问起，对方说离婚了。

　　李寺遇笑了，他果然骨子里就是自私的，无?怪乎丁嘉莉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

　　他没有爱人的能?力啊，仅有一点不够，她也?脆弱到?无?法感知被爱。

　　他们是残缺的木偶。

　　#最天使

　　台北潮湿的雨夜，他的最佳女主角没有拿到?奖杯，他失去了他的女主角。

　　后辈们要留下来游玩，李寺遇重新买了一张最近的机票回北京。空荡荡的房子彻底失去了她的影子，搬家?公司来过，她的死?当朋友来过，很高傲，用一口京腔把李寺遇贬损到?尘埃里。

　　无?所谓，早知道一段感情是这样的结局。

　　微信被拉黑了，电话号码变成了空号，丁嘉莉说到?做到?在他的世界里消失里。一开始没什么感觉，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翻来覆去在看录像，看从?未剪进片子也?没公开过的片段。

　　暗房柜子里全是关于?她的底片，每本诗集里是她，她喜欢的段落，她习惯结尾弹奏的那几个琴键，她美丽的舞姿，她捉弄了他又跳上沙发的样子，她泪滴湿过的浴室花砖，他们拥吻滚过的墙壁……

　　可是他的世界里全是她。

　　他的世界里全是她。

　　李寺遇登录丁嘉莉常玩的社?交网站Instagram，像修行的小沙弥，日?日?准时准点开始做功课，期待有一日?得到?菩提点化，就算是在梦里。

　　他夜夜梦见她。有时还没睡着，喝醉了就能?看见她，她以手托腮，笑说：李寺遇，你好无?聊啊。

　　他很无?聊，变成了曾经自己最嫌恶的那类人。去到?他们去过的地方就会走神，听到?苦情歌就觉得唱的是自己心声，咖啡打翻在笔记本电脑键盘上，屏幕里文档一个字都还没写。

　　三十代就夺得金熊奖又怎么样？

　　只是把才华量化给?世人看，哦对于?甚至不知道金熊奖是什么的白痴，当然也?会发出疑问——李寺遇到?底在高傲什么？

　　如果说曾经是有些恃才自傲，而今都已?粉碎了。写不出新的剧本，恐怕他就要到?职业生?涯的终点了。

　　唐宪倬终于?有机会反过来痛骂李寺遇，什么都讲迟早要分手你不听，你一个老手栽在小女孩手里，所以我从?来不搞那么小的啊……两个人动手，打了一架，打碎客厅的玻璃花樽。

　　是不是她唯一没收走的心爱之物。

　　李寺遇踉跄着捡起玻璃碎片，手指被划破，血汩汩流出来。他却蒙住了自己眼睛。

　　到?底是血更腥还是泪更咸，连这件事也?得不出答案。

　　二月八号北京时间零点，CarleyTing更新即时动态，分享一首歌。

　　“最后我说了我恨你，可是我恨你就是……”

　　然后李寺遇搭上了飞往英国北部的航班。

　　落地时看见CarleyTing发布一条新帖子，是一个视频，很多人给?她过生?日?。配文：真的长大了，再见莉莉的少女时代。

　　李寺遇又从?北部来到?伦敦，在茫茫街巷按图索骥查找丁嘉莉和朋友们发布的照片上的地方。他们肯定已?经走了，但伦敦又不大对不对？

　　伦敦很大的，还下雨。东区晦暗、肮脏，外来者李寺遇在一双双疲倦、犹疑的浑浊眼睛中逡巡，以为不可能?的时候，他看见了丁嘉莉。

　　一众年轻男女环绕中，她剪短的头发绯红，单边耳朵缀满耳钉耳坠，穿一件风衣，蹬及膝的朋克皮靴。

　　她笑得好璀璨，发自真心。

　　#白玉兰

　　换新款笔记本电脑，写剧本，公开招募演员，进行试镜。

　　以爱与妒为题的《火舌》开机。

　　一切回到?正轨，有条不紊，他是片场的主宰。

　　说起来李寺遇碰到?一件啼笑皆非的事情，程果还是哪位带来实习生?忽然向他告白了。实习生?还在念书，年纪很小，似乎因为模样漂亮，从?小被人捧着，以为李寺遇同她多说几句话就是喜欢。

　　李寺遇发笑，“我没有那个意思?。”“好几个实习生?，导演为什么偏偏照顾我？”女孩子问得没有迟疑，理?直气壮。

　　“因为……”

　　当然是因为教人想起那个人。

　　李寺遇说：“因为你漂亮。”

　　女孩一时雀跃又羞怯，见李寺遇冷淡面容，意识到?这其实是拒绝的言辞，无?地自容地扭身跑走了。

　　漂亮的女孩这么多，又有哪个是丁嘉莉？

　　旧时武侠片常说什么走火入魔，李寺遇自以为不问感情，却在最后一次走火入魔，连这种?让人啼笑皆非的小事也?在提醒他非丁嘉莉不可。

　　他太累了，他已?经没有心力和别的人重来一次。

　　“你少来。”唐宪倬不落下每一个可以奚落他的时刻。

　　唐宪倬叫他一起去跨年联谊，女人们是律师、投行高管总之类的菁英熟女，各个漂亮好身材，可以接受下床做陌生?人。

　　李寺遇去了，中环高楼餐厅，第二摊去附近的爵士酒吧。

　　一杯酒还未喝完，李寺遇同身旁美女律师讲抱歉，绕到?唐宪倬背后拍拍他的肩，说老兄我走先。

　　高空酒店落地窗玻璃将维港夜景尽收，零点钟声敲响，李寺遇看绚烂烟火绽放，心下好寂静。

　　学会遗忘是一件很难的事，所以分别三年后，当杂志主编提起“遇女郎”丁嘉莉，李寺遇错愕到?没有控制住表情。

　　她很久没更新IG了，也?是到?电视剧开播他才知道她竟然参演了。

　　“是合作过，有一阵子没联系了。”

　　“嘉莉是宋总的妹妹呀，你们也?应该见一见。”主编说。

　　李寺遇很早就到?了会所包厢，窗外白玉兰亭亭，小雨淅沥，春和景明。

　　思?绪纷乱，猜想她如今的面貌。还有——看见他的话她会是什么样子？无?感、冷淡还是嫌恶，她还恨他吗？

　　他坐立难安，把玩茶盏以掩饰。兜兜转转，他仍然处于?事事求人的困境中。他希望她来，却又不希望她来。

　　然后丁嘉莉来了。

　　“你知道我很像什么吗？”他自嘲，笑着说给?她听，“让前?女友多看一眼而摇尾乞怜的狗。”

　　他发现丁嘉莉对他没什么感情，只是抗拒和他产生?瓜葛。

　　也?就是说他在她心里连小小一个污脏的角落也?不再占据。

　　尽管知道是这样，知道是这样，但还是——很难不感到?遗憾。

　　他们再没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