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Chapter 2-131

　　然后想到她漂亮的眼睛，狡黠的神情。她并非完全美好的, 他很清楚, 她的空洞和对周遭的漠视在某种意义上和当年的他如出一辙。但她不怀有目标——源于拥有太多而索性放弃目标。

　　李寺遇没想过去“矫正”这么一个人。他只是有种很强烈的欲望，希望能被这个人懂得，和她拥有的一切无关。在这种欲望之下, 才不得不意识到他们之间的现实差距。

　　创作的欺骗性在于此, 你把诗意和一腔温柔给了作品，实际可能是个面目可憎的人。李寺遇不至于面目可憎，但切实地被一地鸡毛环绕。

　　所?以他也很清楚地感觉到丁嘉莉绝对是他的灵感缪斯, 因为她带来甜蜜而忧郁的幻象，带来诗意与现实的矛盾，其中的复杂性造就了深度。

　　正因为实际的她如空壳，她才在他的思绪里充满了灵魂。

　　夏日蝉鸣肆意, 李寺遇回到家乡，去了山上的寺庙。

　　不知是师傅诚心布法还是别的什?么缘故, 寺里香火比过去旺盛许多。烟雾缭绕，古树枝叶苍翠欲滴。

　　钵音悠长回响，李寺遇问悟因师傅他该作何解？

　　悟因师傅答：一念皆空。

　　下山，何美云烧了几?道拿手好菜，李寺遇心怀感念地吃完, 给大洋彼岸的人发去简讯。

　　转眼剧组开机，丁嘉莉飞往香港。李寺遇捧花去机场，像是要见最心爱的女孩子?。

　　他说请她吃冰淇淋。

　　他的心思都藏在这?细碎的话语里。

　　但拍戏就是拍戏，既然她应允并且来到片场，他便一视同仁把她当作演员，绝不放水。他给予她引导或展示方法，尽量温和一点，不要吓到她。

　　他们合作的第一部 戏《玉刃》，想起来是最柔情蜜意的。电影上映后网络出现一则评论，说导演偏爱得明明白白，长镜头拍得这样温柔。很多人不解，长镜头血腥暴力至极，哪里温柔？

　　数年后人们翻出这条评论，说失敬失敬，原来早有明白人。导演对杀人少女的悲悯原来是对女演员本身的爱意，也或者?就是因为女演员的存在才诞生了杀人少女一角。

　　#地下情

　　李寺遇对丁嘉莉照顾有加，但不让后者察觉。他总是让工作人员给她准备舒适的房间、营养且热量不过高的餐食，还有药箱，避免低血糖的糖果。

　　李寺遇喜欢做大过于说，所?以发现他让丁嘉莉感到委屈的时候，他也不知道如何辩解。何况无奈之中还有狂喜——她在表演上的天赋超出他预想，他根本没资格辩解。

　　把丁嘉莉从独自密闭的卫浴间抱出来，为她慢慢吹头发，捋平心绪。可他的心绪却在一缕缕发丝拂过手指与掌心的时候愈发错乱。

　　让她做来拍戏好似望梅止渴，难解心底深处的妄念。他告诫自己专注于拍摄，甚至想买木鱼来敲打。

　　下戏收工后零碎的休息时间，李寺遇带丁嘉莉外出过一次。逛犄角旮旯里的夜市，city girl觉得新奇有趣，话说个不停。李寺遇在她摇头和点头的指示下换花衬衫，最后买了一打?，以及他绝对不会再佩戴的链条饰品，但他很开心。

　　她不会同你未来、计划、过去和悲伤，和她一起时没有拘束和负担，只顾享乐也不会遭到批判。她的最正义法则是甜蜜。

　　李寺遇警觉地避免了下一次外出乃至独处，他不能落入甜蜜陷阱中，否则就会彻底失控。

　　没有人知道他的艰难与挣扎，除了偶尔有口难开需要纾解的夜晚。

　　丁嘉莉杀青了，李寺遇请人吃了最后一支冰淇淋。

　　李寺遇以为分开这么长的时间总该冷感，毕竟他已过而立，不再看重感情。可事实是，得知《玉刃》入围威尼斯电影节，他就开始数着日历过日子。

　　乌黑长发，一袭黑裙，丁嘉莉坐在贡多拉里，在李寺遇的期盼中来了。

　　恍然中会以为那是恋爱的开始，他们旁若无人地私语，共同出席一场场电影宣传活动。十一月，他们各自飞往台北，相距五个小时，他心甘情愿在机场等她。

　　漫天华彩，高朋满座，他从未斟酌过获奖感言，却在颁奖典礼结束后一遍遍打?腹稿。

　　然后他的计划被打乱了，丁嘉莉竟然穿吊带睡裙来到他的房间。他觉得荒谬又好笑，可是无法不动情。

　　他们在床上成为了男女朋友，前所?未有。事后李寺遇不断反思他这么做是否道德、正确——她才二十岁！

　　思虑这?也改变不了既定事实，李寺遇做好了准备承担最坏的结果，比如同老板们关系交恶，遭到媒体及大众喝倒彩。

　　丁嘉莉为了成为女演员，说直接一点，即为了拍李寺遇下一部戏而从那赫赫有名的商学院休学回国。

　　上海到北京，对恋人来说比过去的距离还要远。聊天框里的对话汪洋如海，丁嘉莉没告诉李寺遇她为此和父母吵得不可开交，他们不可理喻，搬出“戏子”这样的古老字眼。

　　夜晚讲电话，李寺遇却从那故作轻松的语调里听了出来。他给予安慰，每一句话都沁人心田，丁嘉莉才晓得原来她个人的情绪是可以被别人感知的。

　　他温柔得让她觉得自己被捧在了心上。

　　“莉莉，你的人生是你要一个人去过的，你做了决定就不要被旁人影响。你要知道，你是很有天赋的，如果不做女演员我会很可惜。”

　　女孩小心翼翼问：“那么我的人生里不能有你吗？”

　　李寺遇轻笑，“我在你看得见的地方守望你。”

　　“李寺遇，你晓得嘛，原来瞒着全世界谈恋爱也好开心。”

　　李寺遇尚不知晓，守望对女孩来说成了意义深重的词语。

　　#热恋期

　　丁嘉莉找到了情感依靠，李寺遇却没办法向任何人倾诉。他在压迫与重重限制中开始了武侠文艺片《百日红》的拍摄。

　　他给了丁嘉莉一个稍显明媚的角色，希望她这次不要沉浸得太深。但丁嘉莉仍以那没经过训练的直觉去揣摩角色，投入表演。

　　他们在自然林区拍摄，之后又去往沙漠。李寺遇一贯收敛情绪，即使训斥了人之后也不会看出他到底有多生气，这回唐宪倬几位老搭档却陆续察觉到他很焦躁。

　　因为丁嘉莉不仅是需要打?磨的女演员，还是需要呵护的女朋友。作为导演李寺遇不可能把女演员当女朋友呵护，只能在片场做苛刻的导演，下了戏做连哄带骗甜言蜜语什么都说的男朋友，最后差点把自己搞到精神分裂。

　　从夏天拍到春天，这日工作人员还没喊卡，丁嘉莉沉浸在角色饱满的情绪中，不知道已过零点。

　　摄影机那边忽然走来一道身影，李寺遇端着简单小巧的奶油蛋糕，上面22银色的数字蜡烛燃烧。主演和主创们也跟着围了过来，片场所有人齐齐唱起歌儿。

　　女孩在片场过了第一个生日，快乐极。她喜欢盛大华丽的事物，被众人萦绕是其一。

　　李寺遇却喜欢安静、朴素，早晨他亲自给丁嘉莉做了一碗面。

　　无人的旅馆厨房，丁嘉莉蹲在地上吃面，笑弯了眉眼，“李寺遇，你真的很喜欢我哦？”

　　“是啊，好喜欢你。”

　　兴许是这?话缓和了他们之间可能会发生的强烈冲突，在对自己和对方反复的折磨中，电影杀青了，他们依然维持了恋爱关系。

　　时间对他们来说和别的恋人不一样，他们从未长时间在日常中相处，比起男女朋友，对彼此的职业身份更熟悉。

　　所?以这才缓缓步入了该称之为热恋期的阶段。

　　丁嘉莉回上海，耐不住寂寞，央李寺遇来上海见面吃饭逛街约会。即使李寺遇有心，他们也不可能这样做。

　　哪有女演员出道不久便爆出恋情的，还是和捧其出道的导演？女演员被潜规则，或者?导演为了利益同女演员捆绑，人们的结论无出其左右，不会好听。

　　李寺遇同何美云自小经受人们的是非议论，早见过人性之恶。他不在意，但他的女孩很在意。

　　李寺遇给她请了几?个助理，让他们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全方位照顾她。只要是丁嘉莉想做的事情，李寺遇统统支持，他以为只要给她足够的快乐，她是会学会不去在意舆论的。

　　丁嘉莉玩乐似的体验女明星生活，按导演要求做的夸张表演成了没演技，天真的话语在人们眼里则是口出狂言。

　　人们盛赞她的美丽，一旦发现她有一点点瑕疵便要把她轰下台来。

　　通宵工作后为了她一句话飞去上海，搁置项目带她去无人认得的乡野游玩，期望她看看真实的人间，感受生活。

　　李寺遇什?么都做了，话语亦说尽了，就差把一颗心剖出来放在她面前。

　　可她已然被吞没了，空洞地索问他爱不爱她。

　　“莉莉，我爱你。最爱你。”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忙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