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飞向希望

　　黎白看着郑一钊, 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个认识了很多年的人。当然, 他们彼此之间也没什么了解的义务。但不可否认, 在许多个关键时刻，郑一钊帮过她不少忙。

　　杨迦一直觉得那是因为郑一钊对她抱有某种感情, 所以才会如此无私的提供帮助。黎白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的确会迟钝一些, 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不同。而在揭破黎放的秘密之后，就证明了一切其实都只是他的安排, 跟所谓的感情无关。

　　所以她想了想, 问，“你是要留下来陪他吗？”

　　郑一钊微笑道, “你也可以这么想。”

　　黎白没有非要追根究底的意思，既然已经说了“人各有志”四个字，自然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的未来。这是郑一钊的选择, 她不打算置喙。黎白朝郑一钊点头，“你现在就可以把人带走。”

　　顿了顿，她又说，“我还是会留下两艘飞船, 船上加载了星图和航线，也储备有足够的食物与水。在这栋楼倒下之前，你都仍然有机会改变主意。”

　　以前黎白没有这种意识，但跟杨迦在一起之后, 亲身经历了她的每一次挣扎，黎白也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是很艰难的，但是没一个人, 只要有机会，还是会向着生的方向挣扎。

　　越是了解这个道理，也就越是看不得别人向死而行。

　　所以她还是会将生路留下，就算郑一钊不需要，或许也还有其他人会在最后关头后悔，选择离开。

　　郑一钊静静的看了她片刻，才道，“你心软了。”

　　“每个人的心都是软的。”黎白说。

　　但她知道郑一钊是什么意思，因为从前的她，是绝不会考虑这种细枝末节的。跟杨迦在一起之后，她身上的确发生了很多变化，有些很明显，有些则很细微。

　　黎白自己喜欢这种变化，因为在某些时候，安静的品味着这些东西，才让她真切的感觉到：我活着。

　　郑一钊朝她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会议室，去带走那些被暂时关押起来的人。

　　他前脚才刚走，杨迦后脚就到了，见黎白一个人在这里出神，便问，“怎么回事，问出什么了吗？”

　　“没有。”黎白转过身，伸手把人拉进自己怀里抱着，将下巴搭在杨迦的肩上，才低声道，“郑一钊把人带走了。”

　　“把人带走了？他要做什么？”杨迦惊讶。

　　“他要留在地球。”黎白说，“他答应会将这些人带走，管理好，不让他们过来影响我们的行动。”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时候选择留在地球，跟等死没什么分别。所以即便那些人刚刚才进行了一场恐怖袭击活动，但黎白也没有继续追究下去。

　　此刻听到她的话，杨迦果然也忘了这个问题，十分吃惊的道，“留在地球？为什么？”

　　不过，在问出这个问题的瞬间，杨迦又觉得自己好像了解了一点郑一钊的想法。

　　其实他的位置很尴尬，是黎放的人，但也实实在在的帮过黎白和杨迦几次，这种左右逢源的行为，换在野心家身上，或许能够为自己换来更好的待遇，不论哪一边获胜都不会吃亏。

　　但郑一钊不是这种人。所以在这件事分出结果的那一天，他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似乎也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这种不讨好的身份，即便去了希望星上，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所以他的选择虽然出乎意料，但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可不管怎么说，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会让人心情沉重，即使是出于他自己的选择。

　　杨迦抱紧了黎白，半晌才说，“希望他们在地球上，能够等来转机。虽然所有的报告都显示这颗星球可能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但我始终觉得天留一线，一颗星球不可能说毁灭就毁灭，也许这只是一个世纪的结束，另一个世纪的到来。”

　　“或许吧。”黎白说。

　　但没人开口说回来看看的话。

　　很奇怪，对于地球人类而言，这个地方是实实在在的故乡，也的确有些难舍难离，但一旦离开，估计很少会有人还想回来看看。

　　这其中可能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所有人都对地球的结局心知肚明。

　　——他们不愿意回来看到一颗满目疮痍、似乎完全死去的星球，但更不愿意看到的，是这颗星球彻底毁灭消失，宇宙中再无它的痕迹，只留下一团爆炸之后所产生的混乱物质。

　　无法想象乃至接受这样的结局。

　　所以宁愿不听不看，那样对他们来说，地球就还是记忆中的模样，可以保存很久很久。

　　低落的情绪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黎白和杨迦有太多的事情要忙。

　　这座大楼底下被炸毁，正在一点点的倾斜，这一点，所有人都能够感觉到。所以虽说理论上可以支撑一个月左右，但谁都不会真的等到时间临界点，目前大家都在争分夺秒的忙碌着，争取早日清点好物品，安排所有人登上飞船。

　　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离愁别绪，也都被暂时压了下来。

　　其实杨迦和黎白两人并没有太多需要随身携带的物品，因为他们两人都不是在这里成长的，虽然都有着记忆，但对地球的归属感缺不太强烈。不像那些住了十几年几十年的人，要带的东西实在太多，但行李限重，便只能一遍又一遍的挑选，将其中一部分不那么重要的舍弃。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舍弃自己的一部分，难以言喻。

　　但不管这个过程有多么艰难，都总有结束的时候。两周之后，最后一批人员尽数登船，飞船的大门缓缓关闭，动力系统启动，开始升空飞行。

　　无数人站在观景窗前回望地球最后一眼，潸然泪下。

　　杨迦自己对地球有多少不舍与眷恋很难说，但看到这一幕，竟也跟着哭了起来，弄得黎白哭笑不得。

　　“你哭什么？”安慰了半天，总算让杨迦的情绪勉强稳定了一些之后，她忍不住问。

　　杨迦抽噎了一下，睁着通红的眼睛想了想，说，“不知道，就是……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明明之前已经检查过很多遍，但却总是忍不去回想，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做，是不是落下了什么东西没有带走。”

　　黎白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安慰道，“也许吧，但人生总是会留下一些遗憾的，不是吗？”

　　“是啊。”杨迦眨了眨眼睛，泪花又泛上来了，“我们只能抓住最重要的那些，我知道。但是……就当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哭。”

　　“这么特别的日子，应该做一些更特别的事。”黎白说。

　　“嗯？”

　　“你说，把今天定为纪念日怎么样？”黎白道。

　　杨迦打开个人终端看了一眼时间。

　　地球历481年1月1日。

　　很凑巧，今天居然是新年。

　　黎白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有些惊讶，“忙忙碌碌的，都忘记了日子，居然这么巧？那么，你觉得重新定一个纪元怎么样？”

　　“一个新的纪元？”

　　“是的，比如宇宙历，希望历之类的，你觉得呢？”

　　“我觉得希望历不错。”杨迦说。

　　“是啊。”黎白看了一眼窗外，笑着说，“这个名字很贴切，我们这不是正在飞往希望吗？”

　　如果将镜头拉远，就可以看到，银白色的飞船组成的船队仿佛巨大的鸟群，沿着既定的路线在宇宙中穿梭，经过行星与卫星，绕过陨石与杂物，飞向宇宙深处，飞向希望所在。

　　那是一片新生的土地。

　　在那片土地上，应该也会有无数新的事情发生，但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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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