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Ame的话让姚羽惴惴不安，一连几天她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都有些精神恍惚了。
改造方案基本定下来，施工队陆续进入现场。
尽管画着大浓妆，姚羽脸上的疲惫还是暴露了出来。
她阴沉着脸，不苟言笑，整个人像是被一团看不见的阴霾笼罩着，大家见她这个样子也不敢上前打扰。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现场瞎逛。
“姚工。”“姚工。”
一旁忙碌的工人跟姚羽打招呼。
姚羽点点头，强颜欢笑。
要将闲置很久的化粪池重新开发利用，工程难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首先就是钻地。
经过新的计算，荷园镇的实际居住人口远高于建镇之初，所以当时打好的化粪池已经不足以满足现在的需求，工人正在扩建。
许久不见这样的好天气，□□，阳光灿烂，姚羽裹着羽绒服竟觉得有些热，她拉开拉链，散散热。
钻地机轰隆隆的声音震天响，扬尘严重影响周围的空气，让人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除雾器还没运过来，只能先忍着了。
姚羽在附近呆了会，实在受不了，才离开。
距离工地不远的空地，一辆黑色桑塔纳开了进来。
小李听见声音，回头去看，就见刘文亮从车上下来。
“刘工。”小李一派恭敬。
“嗯，你们姚总呢？”刘文亮问。
“姚总去工地现场了，您有事找她？”
刘文亮点点头，小李继续说：“我给姚总打个电话，通知她一下。”姚总特别交代对刘工要特别特别尊重，说着就要掏手机。
“不急。”刘文亮拦住小李，“我还是过去找她吧。”
小李微怔，有些茫然：“哦......好......”
刘文亮只身去找姚羽。
工地现场，姚羽闷头朝外走，现场的单行小路很窄，她低着头就见眼前出现一双黑皮鞋，也没抬头看，便向左躲了躲，没想到那双黑皮鞋也向左一移，姚羽又向右移，它又跟了过来。
......
“你到底走哪边？”
姚羽有些愤懑地抬起头，一抬眼便看见刘文亮板正的脸，顿时烟消云散：“......刘工。”
不知怎的姚羽面对刘文亮总有种面对教导主任的感觉，就是莫名其妙的疏离感，莫名其妙的紧张。
工地噪音很大，刘文亮稍稍低头，对姚羽说：“姚总，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谈。”
......
谈？谈什么？
姚羽微顿，刘文亮已经转身朝前走去。
姚羽眉头一紧，跟了上去。
空地旁的一片树林，刘文亮走在前面，姚羽跟在后面，暗哑的枝干包裹住白色的防冻材料，两人踩在地上，枯枝烂叶发出沙沙声响。
“刘工。”姚羽叫住一直前行的刘文亮。
她有点搞不懂，他把她叫出来是为了什么？
刘文亮继续朝前走：“姚总是城市户口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把姚羽问懵了，她点点头“嗯”了声。
“那你可能不知道一个小山沟出身的孩子想要走出大山有多难。”
姚羽微微笑了：“这世界上，无论出身，谁都不容易。”
刘文亮也笑了：“这话倒是没错，不过资源的匮乏并不是单靠一个人的努力就能解决的。”
刘文亮在树林旁的石碓处停下来，嘴巴朝着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吹了吹，然后拿手套擦了擦上面的土，示意姚羽做下：“不介意吧。”
姚羽摇头，入座。
刘文亮又依样擦干净旁边的石头也坐了下来。
距离工地有些距离，不见尘土飞扬却依然能听到施工的声音，不过并不太大。
“我就是出生在山洼洼里。”刘文亮说，“当年我爸我妈为了送我走出大山吃了不少苦，他们进城打工也带着我，大概这么大我就在工地上帮着大人干活了。”
刘文亮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倒是眉目舒展，开始回忆过去。
“这么说您算是科班出身。”姚羽在旁打趣。
“哈哈，科班出身，倒也没错。我爸妈都是农民工，那时候农民工待遇不好，吃穿住包括工资、安全都没保障，但是没办法，你没有其他的本是就只能卖力气，要不然就没饭吃。我以前就不喜欢大城市，觉得它虽然漂亮但不是我的家，什么东西都不能碰，就连看都要远远的看，否则人家会过来赶你走，说你影响人家生意。”
刘文亮说着姚羽慢慢皱起眉头，她仿佛看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小男孩，蹲在装潢精美的蛋糕店门口，眼巴巴望着橱窗里的奶油蛋糕，舔着嘴唇。蛋糕店的老板发现他了，急忙从店里出来，像赶走一只讨人厌的苍蝇一样赶跑了小男孩。
“所以，我特别恨，我恨我爸妈为什么带我出来，在我们那，虽然穷但没人看不起我，因为大家都是半斤八两。”
刘文亮说着笑了，姚羽也跟着扯扯嘴角，却无论无痕都笑不出来。
“后来，我爸走了。”
姚羽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刘文亮。
刘文亮以为姚羽误会了，忙说：“不是死了，他是跟一富婆跑了。虽然是农民工出身，但他有那么点小帅，那个年代的妇女也不敢找小年轻，怕别人说，所以找了个配不上自己的农民工，她可能都不知道我爸有老婆孩子吧。”
......
“那年征兵扩招，我挺幸运进了部队，我进部队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自己改名，我不喜欢我爸给我名字，他都不要我了，我还要他给的名字干什么，所以我就跟着我妈姓。我出任务的时候发生了意外，部队上派人去我家通知我妈，人家跟她说‘您儿子刘文亮通知在执行任务中负伤’，你猜我妈说什么？”
姚羽看着刘文亮，没说话。
“我妈说‘我不认识刘文亮，你们找错了。’呵，是不是很好笑。”
“......”姚羽笑不出来。
“大概是从我生病开始，我妈的这里就不太正常了。”刘文亮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成立公司以后，本想接她去北京，可是我妈病了，老年痴呆，医生建议不要去陌生的地方，影响病人恢复，我就把工程队慢慢转移回来了。说是陪我妈，到最好还是一天到晚不着家。姚羽，我是不是很不孝。”
“......”姚羽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刘文亮，论年纪他也是当她叔叔的人了，可一点也不显得成熟，就像个长不大的男孩，纵然这具身体正在衰老里面的灵魂始终保持年轻。
“我想，您现在的成绩刘姨一定很欣慰。”姚羽说。
“嗯。”刘文亮笑笑，“小李说的没错，你说话很官腔。”
呃......小李？
小李敢在背后说她坏话，还是跟刘工说，他小子是不是不想干了？
等等......小李......
......李主任。
“李主任跟您提到过我？”姚羽问。
“对啊，而且他说过很多遍，我当时都没在意。”
“那您，今天找我是......”
“你不是想干工程吗，我的工程队你接不接？”
姚羽愣住，刘工问她，接不接他的工程队！
刘文亮说得很轻巧，就好像在问姚羽午饭吃什么。
“您要把您的工程队......给我？”姚羽实在难以置信。
刘文亮的工程队，在国内可是响当当的第一梯队主力军啊。
“嗯，我妈病的样子你也看见了，她这辈子光为我活了，身为刘芳玲女士的儿子，我不能活得太自私。”
“......那，您就放心......把工程队给我？”姚羽问得小心翼翼，不时打量起刘文亮脸上的表情。生怕哪句话说错了，害他收回成命。
“我也是有条件的。”刘文亮说。
“什么条件，您说。”
“工程队的收益，抛出正常开支，百分之七十要给到我的兄弟们。”
百分之七十......
好肉疼，但——
“行。”
“那就签合同吧。”
“诶？”
“纸和笔我都带了，你直接签就行了。”说着刘文亮从怀里拿出打印好的文件，看得出来已经在怀里揣了很久，纸都捂热了。
“......”姚羽接过签字笔，有些汗颜，“您还真是，准备充分。”
“我向来高效率，签吧。”
......
啊，为什么有种签卖身契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