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崔四蓝氏番外

　　靖熙五年，崔振携蓝月宸远赴西域。

　　在夫妻二人的坚持下，岳氏同意一同前去。起初她是认为崔振到了那边之后，或许要带兵打仗，自己前去怕是会成为女儿女婿的负担，得知实情之后才放下心来——崔振对她道：“到了那里，您只管安心度日。所谓的不安生，指的是武官之间意见相左，起过冲突。我想离京城、朝堂远一些，若是可以的话，余生都会留在西域。皇上晓得我喜欢那方山水，此次是有意成全。”

　　原本他是想等孝期过了再寻机前往，皇帝不同意。

　　皇帝说人一旦赋闲太久，便会失了锐气，甚至会萎靡不振。又说他真的要尽孝的话，便该不负父亲的寄望，早些在官场上做出名堂来，孝道不需拘泥于繁文缛节。

　　那般的苦心，他不能辜负，摆出来的道理，也都是实情。

　　他的父亲一生以权益、脸面为重，到最终，却是顾及他的处境，为着他放下了以前的计较。父亲临终前，握着他的手说：“光耀门楣，改换门风，堂堂正正地活着。”

　　他答应了。

　　**

　　在西域安顿下来之后，崔振见过上峰、下属和境内品级相同的官员，正式投身于公务。

　　地方官的环境不似京城，总兵府前方是办理公务的衙门，后方便是家宅。

　　虽然如此，起初长达一年的时间，他繁忙之至，岳氏和蓝月宸常常三五日见不到他的人。

　　母女两个并未因此担心亦或抱怨，反倒暗暗松了一口气——都是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并且她们也看得出，崔振其实一直没能从丧父之痛的阴影中走出来。在这样的心绪之下，忙碌一些更好。

　　该做的，他都在做。被他守护、照顾的她们，便要尽力多给他一些体谅、理解。

　　蓝月宸并不是特别依赖男子的人，闲来很能自得其乐。

　　与崔振一样，她特别喜欢西域的景致，不论荒凉戈壁，还是湖光如镜，在她眼中都如画。

　　这方天地因着地广人稀，策马出行最为惬意。是因此，蓝月宸专门与马术精湛之人学会了骑马，闲来无事，便信马由缰，领略这里独有的美。

　　崔振得知之后，特地为她配备了精锐的人手，叮嘱她出门时一定要带上这些随从，“不知道我招人恨么？万一有人找你的麻烦怎么办？”

　　蓝月宸就笑，“我瞧着这里的人都怕你怕的要死要活的，谁敢惹你身边的人啊？”

　　“所以我说的是万一。”崔振笑着握一握她的手，“凡事当心总不会出错。”

　　蓝月宸欣然点头，“我听你的。”

　　策马出行是最怡情的消遣，而留在宅院中的大多数光景，她也不愁无事可做：在闺中擅长的琴棋书画，那几年因着辛苦劳作放到了一旁，到如今得了闲暇，便又重新捡起来。

　　岳氏也是大家闺秀的出身，喜好自是与女儿相同，闲来母女两个相对下一局棋，或是一起琢磨着酿酒、烹茶、下厨、做针线，日子很是安闲自在。

　　至于门外的营生，母女两个再不曾染指，一来是为着崔振的官声，不想给他添哪怕一点点麻烦，二来也真是受够了商场上的尔虞我诈。

　　苦日子的感觉，谁都没瘾。

　　**

　　不知不觉间，到了他们抵达西域的第二个冬季。

　　这一天晚间，崔振回到房里，更衣之后，对蓝月宸道：“出去转转？”

　　“这个时辰？”蓝月宸不由看了看天色。

　　“走吧。”崔振帮她取过大氅，“给你准备了一份礼物，去看看。”

　　“又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做什么送我礼物？”蓝月宸故意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啊？”

　　崔振失笑，“良心发现了而已。”

　　蓝月宸便没再多问，笑盈盈随他乘坐马车出门。

　　路上，崔振将她揽到怀里，“从你嫁给我到现在，都没能好好儿陪着你。不觉着亏得慌？”

　　“吃亏是福——没听说过这句么？”蓝月宸笑道，“我啊，是有后福的人。”

　　“以前不能承诺，现在可以了。”崔振无限缱绻地吻了吻她，“自今朝起，余生我会与你一起孝敬岳母，亦会尽心竭力呵护你。”

　　蓝月宸明白，他做出这般承诺，是因着对局势和前程有了十足的把握。他最重诺言，亦因此才不会轻易许诺。“嗯……那我能做什么呢？”她笑容里有着无尽的甜蜜，“好好儿陪着你，照顾你，缠着你。”

　　他笑意温柔，“足够了。”

　　其实还不够。她想，等到孝期结束，自己要为他生儿育女，然后过上相夫教子的生活。

　　是，对于他们来说，儿女并不是多重要的事情，有或没有，各有各的过法和好处。但是，她爱这男子，情之所至，便特别想生下一儿半女。

　　这尘世给他的不仁、残酷、风雨已经太多，她希望他得到孩子带来的温暖，以及世俗的欢欣。

　　马车停下来，崔振扶着蓝月宸下了马车。

　　蓝月宸观望周围，见所在之地临水，大湖上隐约可见十数只小船。

　　她不明所以，但是并未出声询问。

　　片刻后，她听到燃放烟火的声响，有片刻的失神，怀疑自己听错了。随后，平宁如镜的水光中清晰地映照出空中璀璨华美至极的烟火景象。她讶然且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傻丫头。”崔振拥她入怀，又抬手指向夜空。

　　她这才回过神来，举目望去，心头暖意涌动。

　　她从小就喜欢看烟火，年少时曾与他提过一次。

　　彼时他说，烟火虽美，却是稍纵即逝。

　　她说就是因为如此才喜欢——不论怎样，都曾恣意纵情地美丽、盛放过，哪怕只有一刻，也值得。人的生涯亦如此。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这算是一语成谶：最真挚最单纯的感情盛放过，恣意纵情地喜欢过他，享有过他的喜欢，之后要面对的，便如烟火熄灭之后的沉寂。

　　没因经历改变对烟火的喜爱，并且愈发愿意赏看——看到那极致绚烂的美，便能更加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曾经的无怨无悔。

　　只与他说过一次，他到如今都记得。

　　“此刻的耀目，之后的寂灭，都是风景。”他温柔的语声在她耳畔响起，“只是风景。于我并无不同，区别只在于你喜欢与否。”

　　蓝月宸笑着对上他的视线，“是，这只是凡俗的人间烟火，最要紧是你与我同看。”

　　就如只要彼此相守，不论是同看一帘凄清风月，还是共赏一场绮丽烟火，心境都是相同的一份安稳。心中有执念，身边有良人，观景便从容。这尘世万象落在眼中，各有各的风情。

　　在独享他带来的惊喜时分，会多一份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