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线回天49

  子琰:

  见字如面。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不在人世了。不知你读信的时候是何时,在哪里,是否还记得我?

  时光匆匆,转眼已近一年。还记得第一次见你,你救我于市井嘈杂之中,从那时起,我便已忘不了你。感谢上天让我们几次遇见,你初次赠我玉簪时,我便觉得上天待我的确不薄,能遇见你,你这样待我,我已经不枉此生了。江南深山中,你又一次前来救我,我那时觉得你一定是上天垂怜我,特意安排给我的救星,在山庄的几日,我已暗定决心,此生非你不嫁。

  奈何天意弄人,我无力抗拒皇命,亦不能违背亲恩,便只能负你,可我如何能负你,如何能负几次三番救我,将我的命看的比自己的还要重要的人?我想不出这个道理,更没有解决的方法,唯有选择此一条路。

  我已知晓当年你父母的事,知晓他们的早亡与我的父亲有关。无论对错,我替父亲向你说一声抱歉,对你从前吃过的苦,我非常内疚。对不起,我知道的都实在太晚了。

  此生与你相遇,不知是缘是劫。若是缘,我深深感谢天恩,与你相遇相知,有你真心待我,我已无遗憾。若是劫,此番就让我一人去赴吧,我欠你太多,也应该还了。

  既然已无缘做你的妻子,玉簪就此归还。愿你以后能找到适合戴它的人,愿你们永不必分离。

  如何与君别,当我盛年时?不要怪我,因为我这一生,只有爱一个人的能力。

  仅以此信,以慰君意。

  愿你此后,再无痛苦,一生幸福。

  云琪绝笔

  满纸清新隽秀的字迹,一如云琪的微笑,字里行间还有渗透的斑斑泪痕,她执笔时该是如何的心碎?他不敢再想,他的脸色已煞白,顾不得与别人再道别,已转身上马疾驰而去。

  三月十八,丑时三刻。京城。

  一阵急敲门声响起,须臾,药庐的侧门打开,朱子琰急问开门人:“大嫂呢?”

  开门的学徒回应:“师娘在房中,她说三爷这几日必定回来,特地叫我们在这给您等门呢……”

  没等他话说完,朱子琰已旋风式的进到院中去敲大嫂的门了。

  灯光下,大嫂望着一脸急色的朱子琰道:“两天的路程,你一天半就赶回来了……”

  他打断大嫂的话,急问:“大嫂,这怎么回事,云琪怎么样了?你快告诉我?”

  大嫂沉默了一会,没回答,却肃然转问道:“三弟,我只问你一句,若要你放弃一切去换云琪姑娘,你可愿意?”

  他紧盯着大嫂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我只要她平安,莫说一切,便是拿我的命去换,也无妨。”

  大嫂叹道:“那便好,你定要记得方才说过的话。事不宜迟,你随我来。”说罢,领着他又招呼了几个徒弟,趁着夜色向城郊奔去。

  一行人匆匆来到城郊的越山,半山处一块平坦的地方正是齐王府的墓葬用地。新垒的一处尚未立碑的坟包被刨开,笨重的棺门开启,里面正躺着和衣而卧的云琪。朱子琰的心被猛揪了一下,她的身体虽已冰冷,但却并未僵硬,他将她轻轻抱出来,其他的人从马车内抬出一具女尸,匆忙替换上云琪身上的一身寿衣,放入棺中,重新合上棺盖,合起坟包。

  做完这些事,一行人随即匆匆离去,趁着天还未亮赶往城郊的另一个方向。

  老天爷终于开眼,一场大雨在天亮前倾盆而下,肆淌的泥水将地上凌乱的车辙脚印冲刷了个干净。

  京城南郊,鹿鸣山。

  正午的阳光覆盖着山中一座院落。三进的院落向来幽静古朴,今日自凌晨起却没再安静过。

  风尘仆仆的谢良与顾嵩砚刚落脚,向看门人问了几句话,便匆忙赶到后院一处厢房内。

  厢房里屋的床上,云琪安静的躺着,一旁的朱子琰紧握住她的一只手,不只是因被握久了还是大嫂方才施在她身上的银针起了效果,她的手竟慢慢有些回暖,鼻尖也有了微弱的气息。

  两个时辰前,他们刚到这里时,大嫂已将银针刺入她的百汇与神庭两处穴位,并令朱子琰以内力为她运气,冲开她已被封闭的经脉,推动她体内已停滞两天的气血。因此她冰冷了许久的身体才有了现在这些微弱的反应,但有了这些反应就说明有了一线回天的希望。

  谢良与顾嵩砚进门的脚步声唤醒了一直凝神望着云琪的朱子琰,他回头,发现来者是大哥与师父,正欲起身,师父却示意他不必动,他点了点头,继续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大哥走近床前瞧了瞧依然闭目的云琪,问大嫂道:“这是怎么回事?三弟走的太快,我同前辈相跟着回来的路上听说齐王府的婚事一夜成了丧事,云琪姑娘这是怎么了?”

  大嫂望了眼朱子琰,回大哥道:“她前几日去医馆找我,向我要乌蒿丸。”

  大哥惊呆:“那你……给了她?”

  听见乌蒿丸三个字,没等大嫂说话,朱子琰已猛抬头问道:“大嫂你说云琪吃了乌蒿丸?”声音已近颤抖。

  大嫂白了他两人一眼,道:“我若真给的是乌蒿丸,你们也无需来这里白费力气了。”见众人不解,她补充道:“我自幼习得是救人之道,当然不会造□□去害人,我给云琪姑娘的药丸里多添了几味药,改了药效,她前几日不过是处在假死中,不然,便是我医术再高明,也没办法将死人医活啊!”

  大哥思虑了片刻,问道:“你添了些什么药?能将致死无疑的乌蒿改掉药性?难道是曼陀罗?可所添的剂量一旦有偏差,即便有呼吸脉搏,也难以让人彻底清醒过来啊!兰黛你这样,始终有些太过冒险了!”

  大嫂敛眉叹道:“我也实在无法,那日她找我寻那种药,我原本没有答应,可她却说即使我不给她也会有其他法子,没想到这姑娘是这般烈性决绝的,倘若我不出此下策,由她使其他的法子,那现在岂不是更无力回天!不过话说回来,乌蒿丸这种老一辈江湖人才知的顶级□□,她一个千金小姐是如何知道的?”

  乌蒿丸,的确是老一辈江湖人才听说过的一种毒性极强的致死药,传说是几百年前由南越之地流入中原,其与其他常见的□□最大的区别乃是服下后几个时辰内慢慢毒发,过程无任何疼痛,药性逐渐麻痹人的神经乃至呼吸,最后服药之人在睡中死去,倒也算种柔和的死法。

  朱子琰低头:“恐怕是从我那里带走的医书,她此前离开山庄时,带了我那儿的一本医书,说是路上打发时间用的,没想到,竟让她起了走了绝路。”他深深叹息,握着云琪左手的手指加深了力道。

  “也许并非绝路,是上天给的一条生路也说不定。”一旁听完他们谈话的师父缓缓走近床前,开口道:“看样子,你们已经通了她的经脉?只是这姑娘何时能醒,兰黛你可有判断?”

  大嫂点头,沉声道:“不瞒顾前辈,云琪姑娘身子弱些,眼下虽已回了气血,但要想完全苏醒,恐怕还要月余,这期间须得每日按时行针运气,否则稍有疏忽,也许……也许醒不过来也有可能。”说罢叹了口气望了望神色疲惫的朱子琰。

  朱子琰倒没有叹息,凝视着云琪的睡颜,坚定道:“就算她不醒,我也要守着她一辈子,再也能不离开她。”

  师父淡淡笑道:“嗯,看来你这次动了真格的了,也是,人活一辈子,难得能遇到一个知心如意的,更何况这位姑娘这样痴情,倒是实在难得。罢了罢了,你前几日岐南山顶一战替为师挣了面子,现在为师也给你做个人情可好?”

  此言一出,房内醒着的其余三人齐齐望向他,朱子琰不解道:“师父的意思是?师父有办法救醒云琪?”

  师父呵呵笑道:“为师近几十年常待在垚苍,除过教教你们这些孩子,平日里不过也就养些内力,人年纪大了不长打架,留着些内力也多余,此番就借花献佛吧,若能救醒这位姑娘,成全你们,也就不算浪费了。”

  闻此言大哥欣喜道:“若有前辈能为云琪姑娘运功再配合银针去毒,那她醒来的希望定有十之□□了,三弟,还不赶快谢过你师父。”

  朱子琰立刻起身向师父跪拜,师父拉起他,轻拍他的肩道:“不必客气了,你倒是挺有眼光,这位姑娘睡着都能看出这样一副好样貌,与你倒十分般配。”

  于是,往后的一连十日,师父每日早晚两次为云琪运内力,配合大嫂的银针疗法,逐渐的,她虽依然睡着,脸色却慢慢红润,脉搏与气息也越来越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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