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重生于初遇之时。2

  宁琅一介凡人,能生存在兀臬山这座仙山上,全多亏了他的照拂。

  当下,见宁琅双眼微微泛红,显然刚哭过,重明天连叫她的名字时也捎上了迟疑。

  宁琅捏造了哭因:“看到峰主您健在,弟子太高兴了。”

  “……”

  重明天默了一下,脸上多出怪异,只觉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便缓缓道来:“宁琅,我此行只是去郁州参加寿宴,是喜事,没有生命危险。”

  宁琅知道重明天这一行并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干过最大的事也不过是从惨遭灭了门的中州济世宗,把她前任道侣捡了回来,带回了隐门,送到她的跟前而已。

  宁琅的解释是假,为重明天的健在而高兴是真。

  彼时道来是寻常。

  现在想来,重明天大抵是从没想过要活着回兀臬山、回隐门,上一世的最终一战里,他杀得比谁都要凶猛,一脸穷凶恶极,差点惹得不熟悉他的修士误伤友军。

  当时,重明天护着她,为她破万魔围攻,一路对魔口吐芬芳,拼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阵势,也要送她到魔尊的身侧。

  最终为她,为自己,为天下人而战死,又把仙器屠魔交付她手中,让她继承他的遗志。

  宽剑屠魔重一钧。

  宁琅现在回想,只觉当时的自己接过了一座山。

  “峰主,您以后不要再把屠魔给弟子了,太重了,弟子实在承受不住。”

  “……”

  他什么时候把屠魔给过她了?

  重明天又默了一下。

  他很纳闷,不清楚自己怎么只是去其它地方参加了一回寿宴的功夫,自己最照拂的小辈便变得古古怪怪了。

  心中狐疑,重明天到底没有接过话头,只想着先把正事给办了。

  “你随我来,我有些话要跟你说。”重明天往竹屋的方向迈了一步,示意宁琅跟上,又朝宁琅一直不敢看的地方解释道:“小友稍等片刻。”

  宁琅的余光窥见由重明天带回来的少年颔首。

  一眼后,不敢多看,多留,转身同重明天进了竹屋。

  宁琅是凡人,无功法护体,竹屋内点了火炉,暖融融的,被暖气一煽动,等宁琅意识到了的时候,又是被鼻涕眼泪水糊了一脸,非常狼狈。

  回首,从来只在宁琅的眼里见过打哈欠冒出来的眼泪水的重明天,瞧见她脸上稀里哗啦的惨状,又愣了一下,随即意识到不对劲,立马严肃起来。

  重明天问:“发生了何事?是我不在的时候,你让人给欺负了?”

  发生了很多的事。

  但不好解释,也解释不清。

  便摇了摇头,否定了重明天的猜想,回道:“我觉得很愧疚。”

  重明天琢磨了琢磨,问:“你可是做了对不起隐门的事?”

  “不是。”宁琅摇头,“我觉得自己伤害了一个人,所以愧疚。”

  确实是很愧疚的,对东朔。

  她曾埋怨过他,为何在她修无情道的时候,不拦一拦她。如今细想,她修道时,痛苦的人,其实只有他一个。

  也因此,她虽然很想他,想见他,却又不敢去见他,连正眼也不敢看他,只敢偷偷摸摸地用余光瞄他。

  与他对上视线,宁琅怕会想起,想起他上一世时时压抑在眼底深处的痛楚,想起她曾经如何伤害过他。

  这会的重明天自是不知发生在宁琅身上的事,他想着宁琅每天都在竹屋里睡大觉,见的人少之又少,能对谁愧疚。

  又问:“那人是谁?”

  宁琅不好把东朔的名字说出去,只道:“一个男人。”

  重明天:“……”

  这就不归他管了。

  他也不知道怎么管,他无道侣,没有什么感情经验,一心除魔,最能理解的情大概是生死之情——他生,魔死,的生死之情。

  可瞧见眼前他最是关照的弟子似乎很需要帮助,走进漩涡里出不来的样子,重明天只好搬出往日训诫其他弟子的宗门教训,试图开解她。

  “行事做人修道,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即可,无需多想。”

  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宁琅一愣,后似有所醒悟,偷偷领会了什么,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双手抱拳,一本正经道:“是,弟子受教了。”

  重明天孺子可教地点点头。

  处理好了弟子感情/事件,重明天放下心,把事说到正题上。

  捋了捋,他说:“外面的少年你方才也见过了。他来自中州济世宗。”重明天停了一下,才接着道:“济世宗一月前被魔灭了门,只留了他,我打算让他暂住隐门。我需时日去与掌门商量,因此这几日,你且好生照顾他。”

  宁琅默了下,又抿了抿唇,拒绝:“弟子……不愿。”

  “为何不愿?”

  虽是在问,可在重明天心中,宁琅的拒绝反倒坚定了他的决心。

  一来,他是想着两人有相仿的经历,能相互照拂。

  二来,是重明天担心把孱弱单薄的少年带去峰顶后,会被隐门的弟子们给生吞了。宁琅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他知她绝非见色起意之人。

  重明天其实没有想错,也没有看错人。

  上一世,宁琅确实是坚持了足足两年,才终于主动对东朔伸了手。

  ……

  重明天又想,宁琅既因男人患了情伤,如此便需要一个新的男人,帮她修复情伤。

  越想便越觉得自己的主意好,是一举三得,便铁了心要把这重任交托给宁琅,于是只当听不见她的拒绝,交代完余下的话,慢悠悠地掐了个诀便遁走了。

  宁琅总觉得重明天掐诀遁走的模样像极了逃跑,她也挺想追上去的,问一问峰主他行事做人修道,是不是真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但她追不上。

  她现在还是凡人,一个不会心法,不会术诀,只比之普通人更能打一点的凡人,是随随便便一个有封号的魔抬一抬尾指,便能瞬间秒了的渺小存在。

  也因此,宁琅想,她怕是还要再修上一回无情道的。

  她只能修无情。

  因她资质平平,没有半点修炼的天赋,只算算时间,也不太够。

  哪怕是前世被天道钦点为命定之人后,享尽各门各派的天材地宝、内功心法,也只能勉强跨入登擢境的门槛,自此以后,难再提升一分一毫。

  她绝望。

  知她是天下大劫中的关键的众人都很绝望。

  遇了瓶颈、修为停滞不前也是常事,修道一事,长则数百年,短则几十年,不是比旁人多得到一点好东西,便能一步登天的。

  可当时,宁琅没有更多时间了。

  天下大劫将至,魔界至尊即将攻入人间。

  便有人建议她修无情。

  论得上是旁门左道的无情道是条捷径,能帮她突破这个瓶颈,代价是抛却三情六欲,忘掉爱恨情仇,成为一根木头,一个没有感情的修炼机器。

  宁琅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想,只要能让她变强就好。

  她一定要变强。

  中州济世宗以拯救苍生为己任,东朔也是如此,为此,他可以拼上性命、一切。

  宁琅不怕死,她唯独害怕他死。

  她不想他死。

  一点都不想。

  所以,哪怕重生了,她也必再修无情,趁东朔为救苍生而失去生命之前,再去把魔尊搞死一次。

  既修无情,也许她不见他会更好,不和他成为道侣,不和他产生感情。

  他不会痛苦,她也不会。

  正当宁琅思量着该如何从眼前的困境脱身、怎么在不和东朔见面的情况下安顿好他,竹门外先传来响动。

  宁琅听见东朔咳了几下。

  她对他实在太熟悉了,甚至于他的咳声都能分门别类,比如说,一边咳一边吐血型的,咳个饱再一次性吐血型的,咳了没吐因不想她担心便生生咽下去型的。

  当然,也有不会吐血型的。

  但这次显然不是。

  身体总是比脑子要快一步的。

  等宁琅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一个箭步上去拉开了门。

第1章 一   重生于初遇之时。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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