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替物品

  柳徵云花了很长的时间去调养重新融合的神魂。

  许知媚送来的药又苦又臭,炉子一烧起来半个落神山都乌烟瘴气,然而江潭月还是逼着柳徵云喝。

  无他,天山的补药效果确实好。

  “可是真的太难喝了吧?”

  柳徵云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黑汤,一脸生无可恋。

  江潭月沉默地将琉璃碗搁在青玉案上,白腻修长的指节轻轻划过玉石,教人分不清哪一个更冷。

  “……”

  “我喝……我喝还不行吗?”

  他捏着鼻子将碗里的补药一饮而尽,苍白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江潭月见状忍不住破功,偏头低低地笑了笑,照例拿出了一颗蜜饯,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直接递给他。

  而是咬住一半,倾身凑了上去。

  ……

  “确实略苦。”

  江潭月伏在柳徵云怀里红着眼尾地抿了下唇,喉结也不可控制地滑了滑。

  柳徵云双手抱在他的腰间,亲昵地在他发间蹭了蹭:“今天的蜜饯是什么做的,怎么这么甜?”

  江潭月舒服地眯起了眸子,唇角勾了勾却没有答话。

  直到柳徵云的呼吸有些加重……

  “爹爹!!!”

  江离忧兴冲冲地跑进来,看见柳徵云的动作,脚步瞬间凝固了:“……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爹爹……父亲……”

  他冒出来的犬耳霎时红透,犬尾也炸了毛,转身想跑走,却被柳徵云笑着叫住了:“离忧,跑什么呢?”

  他替江潭月整理了下衣襟,俯身吻了吻他的眼尾以作安抚。

  “这么着急找我?平时没见你跑这么快。”

  江离忧顶着他父亲阴恻恻的视线,硬着头皮回答:“来客人了。”

  柳徵云点点头:“那离忧先去招待一下好不好啊?”

  江离忧忙不迭应声,随后便飞快地跑开了。

  柳徵云哑声失笑,拍了拍江潭月的后腰:“看你把孩子吓的。”

  江潭月缄默不语,就盯着柳徵云冷冷地看,那目光直白又嗔怪。

  仿佛在说……你到底行不行?

  柳徵云意会地笑了笑,伸手揉了几下他微红的耳垂,最后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先帮我更衣。”

  “……凭什么?”江潭月挑了挑眉,冷声反问,“你和我的事办完了吗?”

  柳徵云被他一本正经的语气可爱到了,倾身抱住了江潭月,耐心地给他顺了顺毛:“怪我怪我,没挑好时间,可是现在让客人等着不太合适吧?你说呢?”

  “等着便等着。”

  江潭月本是无心之言,落到柳徵云耳中便是另一种意思。

  他猛地怔愣住了——怀里的人将等待说得那样理所当然,显然不是因为冷漠傲慢。

  而是因为习以为常。

  柳徵云如今对这些东西敏感得甚至有些病态,那场大梦的后遗症来势汹汹,让他避无可避。

  “……怎么了?”

  察觉到柳徵云不太对劲,江潭月缓缓从他怀里退出来,直视着他那双不断黯沉的桃花眼。

  “没什么。”柳徵云低声回应,“……你想要吗?现在就可以,不用再等了。”

  江潭月闻言却蹙了蹙眉:“哥哥,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

  柳徵云听见他这声哥哥,更是悲上心头。

  他一声不吭地想要剥江潭月的外衫,江潭月任凭他动作,眼里却没有了热切。

  “哥哥,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他态度转变得这么突然,脸色也不太好,江潭月担心他是不是陷入了什么幻境。

  柳徵云的手微微抖了一下,过了好久却哑声问出一句:“那你呢……你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江潭月疑惑地凝视着他,不懂他为何会问出这种问题。

  柳徵云像是也被自己蠢到了,忽然偏头扶额重重地笑了笑,那笑声有些哑,更多的却是难过。

  “潭月……我有点累。”

  江潭月抓起他的另一只手,紧紧地与他十指相扣:“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你脸色很差。”

  双手交扣传来的温度似乎给了柳徵云足够的胆量和底气,他缓缓地转回头,望向江潭月深黑的瞳孔。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极轻地说了一句:“可以别叫我哥哥吗?”

  江潭月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很顺从地点了点头:“怎么称呼当然是没关系的,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有问题就应该解决不是吗?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柳徵云听见他这么说,神色间却没轻松多少。

  “……潭月。”他紧了紧手中的指节,像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是柳寒的替代品吗?”

  江潭月一下子沉了脸色。

  放在以往,他一定会将柳徵云痛骂一顿然后让他好好冷静冷静,反思一下为什么会问出这种愚不可及的问题。

  但是如今——江潭月无奈地闭了闭眼,深谙不能和病人置气的道理,更何况还是他宠在心尖上的病人。

  “……你不说我都不知道……我是哪里让你产生了这种荒诞的错觉?”

  他眼尾都被气红了,却还是努力平复着呼吸认真地哄。

  “就因为我叫你哥哥吗?”

  “可是你本来就是哥哥啊……柳寒是你,柳徵云也是你,你在纠结什么?”

  柳徵云抿了抿唇,哑声说了声抱歉。

  “别说抱歉,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江潭月看见他难过,胸口的气顿时就消了,只剩下浓浓的心疼。

  他轻抚了抚柳徵云的脸颊,温柔的动作中满满都是珍重和爱惜。

  柳徵云忍不住红了眼,伸手覆上江潭月的手背,缓缓地摩挲:“如果我不是柳寒的转世……你还会爱我吗?你那么爱他……”

  江潭月倾身吻了吻柳徵云发抖的唇,无声地叹了口气:“我怎么爱上了个傻子?”

  “我这辈子只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人等待——那个人就是你。名字不重要,性格不重要,躯体也不重要,甚至前世今生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我爱你。不是因为你是谁而爱你,只是因为你是你而爱你。”

  “可以听懂吗?”

  话音未落,他的唇便被柳徵云狠狠地攫住了。他疯狂掠夺着江潭月的气息和温度,像是唯有如此,他才能喘息着活下去。

  ***

  柳霜和北云在明间续了不知道多少杯茶,正想着要不改天再来得了,便听见江离忧扬声朝门外喊:

  “爹爹!父亲!”

  “久等了。”柳徵云朝他们抱歉地笑了笑,牵着江潭月的手进了门,坐到了他们的对面。

  “方才有点急事,耽搁了些时间。”

  江潭月冷冷地解释,绯红的唇边还留着被咬破的痕迹。

  北云忙撇开眼,不敢多看:“主要是想来探望一下柳师叔和江师叔,不知道柳师叔的伤养得怎么样了?”

  柳徵云朝他温和地笑了笑,一边斟茶一边道:“好得七七八八。”

  柳霜看着他,恍然陷入了一场熟悉的旧梦。

  “师尊……”

  柳徵云斟茶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柳霜,但笑不语。

  “真好啊。”柳霜说。

  柳徵云点点头,举起茶杯与他碰了碰:“嗯。”

  他复又看向北云,极其诚恳地道:“多谢。”

  北云摇了摇头:“能照顾他已经是我毕生的荣幸了。”

  柳霜闻言垂眸沉默了一会儿,才偏头朝北云望去:“你知道就好。”

  北云早就习惯了柳霜的口是心非和小脾气,只是笑着摸了摸他半垂的长发。

  柳霜不与他多言,转回头看向了柳徵云:“师尊……我们这次来其实还有一事。”

  柳徵云:“大致能猜到一点。”

  “……什么?”

  “我能感觉得到……潭月的心脏在你身体里。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种复生禁术吧。”他顿了顿,轻声叹了口气,“你也找不到自己的记忆了吗?”

  真是师徒同病相怜。

  柳霜怔愣了片刻,才哑声道:“您不怪我吗?”

  “……怪你什么?”

  “我偷走了江师叔的心脏。”

  北云闻言愧疚难当:“是我偷的。”

  “闭嘴。”柳霜恶狠狠地踩了他一脚,示意他别再说话。

  “反正我拿着也没用,给了你们,你们拿着便是,有什么怪不怪的。”江潭月幽幽插话。

  “反而你们这话说得倒奇怪,什么叫偷了我的心啊。我的心就在这里,他听见是要吃醋的。”

  他说着最后一句话时将两人交扣的手举起来晃了晃,眼神落在柳徵云的身上,带着明目张胆的迷恋和爱意。

  “还有——柳霜。”江潭月抿了抿唇,低声道了句歉,“那时候,在落神山……对不起。”

  他那时候急不择言,说的话太难听。

  柳霜静静地回看他,眼圈不太明显地红了起来:“其实您说的也没有错。”

  柳霜看起来强势霸道,实则敏感细腻,很容易受伤。这么多年他一直对那句话耿耿于怀,直到复生都没有忘记。

  他只是在恨他自己。

  无论是不是理所当然,确实只有他在享用着师尊的牺牲。

  可是他也不想啊……如果可以,他宁愿活着的那个人不是他。

  他活得痛苦,也丧失了选择死亡的权利。

  遇见北云,又是新一轮煎熬的开始。

  从那之后——他想活着,他想去爱——这种念头更加让他感到自己无比地恶心。

  他这种人……怎么有资格去活着去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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