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灿阳2

  张心临还在做着梦。

  他终于到了体育馆。毕业典礼上,什么人说了什么,他已经记不得了;周围人的面孔也模糊极了,偶尔闪过一两个清晰的面孔,却只是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就离开了。张心临有些纳闷,为什么他的朋友们只和他说一句话就走了;但他随后发现,是自己急匆匆地离开了。但他想究竟干什么,张心临完全记不得了。

  他在体育馆内找遍了,又跑去室外。太阳还是那么耀眼,他出去没多久,身上就湿透了。他手里似乎捧着什么东西,很重,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他一低头,却只看到了一张轻飘飘的白纸。

  在找遍半个校园后,张心临终于停下来了。

  他看见了一个人,站在他几步以外,背对着他,正在看走廊边的雕塑。

  张心临此时却又不动了,静静看着那人伸手,在雕塑上擦拭着什么。

  那是谁?张心临忘记了。

  他想打个招呼,问问他——问什么?张心临很疑惑。我记得他吗?

  两人就这样,站立着,头上的太阳越发炽烈,那刺眼的光线晃得人发昏。周围没有一点声音。

  那是谁?你是谁?

  张心临伸手一抹,脸上湿乎乎的。今天可真热啊,他想。

  张心临想向前走去,至少和那人打个招呼,但他刚踏出一步,周围一切突然全部扭曲了,不知哪里爆发出了响起了尖利的声音,像警报,像尖叫——道路上下起伏,摇摆不定,他跌落倒地,却不疼,像倒在了棉花上一样,伴随着颠簸与尖叫,他越发昏沉,脑子痛的好像要炸开;两边挺拔的树木、路灯也扭曲成了杂乱的线条,天上那炽烈得不同寻常的太阳渐渐扭曲成了一个赤金色的旋涡,那光却暗了下去,暗了下去——

  张心临摆脱了那种晕眩昏沉的感觉后,第一感觉是冷。有什么冰冷的液体滴在了他的脸上。他猛地睁眼——

  大雨倾盆而下。他浑身湿透了。路上没有车,也没有人。原来举办毕业典礼的露天操场上,有几个人在拆舞台。

  张心临抬头,没有太阳。阴沉的天空似乎垂下来撞到了大地上,带来了厚重的雨幕,一切的色彩都在这瓢泼大雨中暗淡了。

  他在冷冷的雨幕中站立着,奇怪的是,在醒来一会儿后,他却不是很冷了,周身暖洋洋地,周围冷淡的景色好似只是一场电影。

  他走向了那座雕塑。

  那是一座蒲公英的雕塑,蒲公英小小的花伞似乎下一秒就能随风飘去。

  刚刚站立在这里的那人已经不知所踪。

  张心临抬手,把手放在了那人刚刚放过的地方。那是蒲公英的叶子根部,因为有一个小凹槽,雨水在这里积聚。张心临把那些积水擦走了,但下一秒,水又积了起来。

  张心临突然觉得很累,从他的心底,他的灵魂最深处,浮上了疲惫。他的肩膀塌了下去,似乎承受不住着雨帘的重量了。他浑身都湿透了。他抬手一摸,脸上湿乎乎的。雨下的可真大,他想。

  他又闭上了眼睛。雨声落在他的耳畔,喧嚣吵闹。

  “张心临?张心临!”

  张心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有谁在叫着他的名字。他的视线有些模糊,过了好几秒,才发现自己似乎仰面躺在哪里。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清晰了。

  “穆烁?”他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地叫了一个名字。一开口,那沙哑的声音让他有点惊讶。

  刚刚救他出来的那个男人跪坐在他旁边,本来就低着头,听到了这个名字后,把头埋得更低了,不敢看他。

  张心临活动了下手脚,慢慢坐了起来。他现在还有点昏沉,想不起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张心临心中有些疑惑,环顾四周,又觉得脸上有些异样,抬手一摸,湿乎乎的,满手的水。

  那触感一下子把他拽回了现实。他慢慢地想起来了,“末日”早就降临了。那场毕业典礼,已经结束两年了。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陈设,和他的那所公寓完全不同。微微潮湿的大衣盖在他身上维持着他的体温,一边是零零碎碎几个罐头,以及一些可怕的动物肢体,那些都是食物。再远处还有些药膏绷带之类的物件。这里像是个废弃的仓库,不是很大,没有窗户,但墙上裂了一个洞,月光清凌凌地照了进来,照到了屋内摇曳的柴火上。

  张心临渐渐回神。他抹掉了手上的水。他定了定神,对着那名跪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说:“陈凌,谢谢你救了我。”他的声音和往常一样,冷冷的,刚才的嘶哑仿佛只是幻听。

  陈凌这才敢颤颤地抬头,见张心临没有异样后,才松了一口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张心临又沉默了一会儿。这间废弃仓库中似乎浮着一层沉重的死气。

  随后,他对陈凌说:“你走吧。”

  陈凌猛地抬头,这样一个铁血男儿,此时竟是渐渐红了眼眶。张心临仿佛没有看见,他的语气淡淡的:“你把物资都带走吧。这座城市里还有幸存者组织。你去找他们吧。以你的能力,应该能过得不错。”

  陈凌猛地站起来,抓住了张心临的肩膀,颤抖地说道:“张心临,穆烁死前将你托付给我,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啊!”

  张心临很疲惫。疲倦透过那个梦境,潮水般地浮了上来。他注视着墙上的那道裂缝,裂缝外面是如水的月光。

  许久之后,他才开口,还是不知喜怒的死寂语气:“你已经救过我两次了,足以支付穆烁对你的救命之恩了。现在,离开吧。”

  陈凌抓着他肩膀的双手犹如铁焊,他此时竟带上了几分哽咽:“张心临,你……”

  物资全都带走,意味着没有干净的水、食物,也没有武器。就算张心临身手了得,也活不了几天。这几乎就是自|杀宣言了。

  张心临此时却是笑了。从“末日”降临后,他就很少笑了。这一笑,那个大学里张扬恣意的少年似乎回来了。他对陈凌说:“走吧。我们两个,至少要活一个。”

  张心临的头还在痛,他隐隐约约察觉到那藤蔓的毒不简单。他的手有些乏力,揉着剧痛的脑袋,却半点都无法减轻那疼痛。他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说道:“我中毒了,没多少时间了。”其实他也不确定,但是为了逼走陈凌,他只能这么说。

  “那个房屋里的藤蔓,有剧毒。我一进那个房屋,就已经吸入了毒气。后来又缠斗太久。毒已经没有办法解了。看你的样子,应该救了我就立马离开了,中毒不深,没什么大碍。但我,应该没多少时间了。”

  陈凌死死地盯着张心临的脸,想要在上面找出他说谎的痕迹,但最后,也只能颓然跪地:“至少,最后让我送走你吧。”

  张心临摇摇头:“没有必要。况且,我不是要寻死。最后的这段时光,我还要认真地过完。”

  张心临说:“穆烁……穆烁当时也是九死一生才救下了你。你要是被我拖累,就这样死了,反而违背了他的初衷。”

  陈凌还是跪在原地。张心临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你不是还要找你的妹妹吗?你不要把生命花费在没必要的地方。”

  “这段最后的时光,我也想自己一个人走。”

  陈凌最终还是没说服张心临,在晨光微熹时被张心临赶走了。虽然张心临说没有必要,陈凌还是为他留下了几乎全部的物资,自己只拿了一把刀与零零碎碎、不易携带的东西。

  张心临看着陈凌一步步走远。

  他的脑中划过了很多人的面孔。

  丁云,一个不过十二岁的少年,在他们路过一个小店铺时,他找到了一块奶糖,已经过期了,但是他还是兴奋异常,抱着那颗奶糖舍不得吃。然后,他们遭遇了变异蜘蛛的袭击。在被蜘蛛拖走前,他把那颗糖扔给了他最喜欢的穆烁。但是在一次突围后,那颗糖与枪弹一起丢失了。

  周铭,刚过二十,以前是一个医学生,学药剂的。“末日”降临后,学校没有了,兜兜转转,跟着穆烁求生。最后因为药物不够,感染而死。死前,把他的一本日记本交给了穆烁,那是他从“末日”降临之后,为了鼓励自己坚持活下去而写的。现在他要死了,就请穆烁代他活下去。但是在一场大火中,那本笔记本化作了飞灰。同样化作飞灰的还有一本诗集。

  那是朱樱亭的诗集,她是一个年仅十六的少女。穆烁把她从变异后的雀鸟的围攻下救了出来,她喜欢文学,在学校时作文常常被传阅。在末世里,她也坚持着浪漫,在很多个晚上,她会为大家念诗,她将自己作的诗全都抄写了下来。末世里没有什么人抢文具,所以她会和周铭一起,在文具店里选自己喜欢的本子和笔,选好后,朝着柜台鞠一躬,祝愿店主人安然无恙。

  然后是……穆烁。

  张心临的头痛的厉害。

  穆烁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又考到了同一座城市的大学。高中毕业后,两人正式交往。大学毕业典礼后……张心临想起梦中他出门前忘记带的那个小盒子。

  毕业典礼后,他向穆烁求婚了,就在那座蒲公英的雕像前。

  然后,“末日”降临了。

  穆烁带他走了,两人在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从最初的陈凌,到后来的丁云、周铭、朱樱亭,还有其他的一些人。那段时光艰难异常,但是张心临不怕。他拉着穆烁的手,说他们要一起活到末日灭世的尽头。

  但就像那颗奶糖,那本日记与诗集一样,穆烁最终也离开了他。两人的求婚戒指,也丢失了。

  张心临蜷缩着,又睡着了。这会儿没有人为他看守,他可能在梦中就会被悄然无息地杀死,但是他的头实在是太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人,短篇

  请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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