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谋反

　　“快要到了，我们今日先在城中休息一夜，明日再入军营。”

　　裹着狐皮从马车上下来，宁若菡的手腕藏在袖子里，仰头看一眼城门，“甘州城，倒是久别了啊。”

　　回首看一眼身后的侍卫们，宁若菡上前站在顾君承旁边，“这些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我在洛阳之时，他们就隐在周边的城镇乡村里，待我一走，自然是跟上来了。”招手让领头的一个青年男子上前，顾君承介绍，“这些人都是我的亲信，他叫周岘，能够号令他们，往后你要是有事，就可以直接找他。”

　　周岘抱拳，显然也是知道宁若菡的真实身份，“见过宁小姐。”

　　这个称呼，近年来倒是鲜少在小福之外的人口中听到。宁若菡淡笑着颔首，眼尾则是瞥过了所有人，没一个自己认识的。“我记得，五年前跟着你的并不是这些人啊。”

　　“你也说了，那是五年前。”顾君承似乎并不是很想讨论这个话题，“先入城吧。”

　　甘州城，是距离西北大营最近的一个城池，也算的是边境最繁华的地方。许多将士的妻儿就住在这里，遇到休沐、或是受伤需要医治的将士们，也大多在这里活动。更是宁若菡小时候常住游玩的地方。

　　抬眸再次看了眼城中的守卫，宁若菡轻轻皱眉，并非战时，为何守城军会这么多。

　　排队等门口小兵查看身份，到了他们的时候，顾君承直接上前，露出自己的腰牌。“我是顾君承，你们也要查？”

　　“原来是少将军，顾将军早就让我们留意，若是你来，定要请你尽快回营。”小厮讨好地说道，可还是没有让开城门，摆明了要查上一查。

　　顾君承朝后瞥了一眼，周岘微微颔首，便带着宁若菡到另一侧的队伍中，还对她小声嘱咐，“宁小姐若是不想再受罪的话，等会还是配合我的好。”

　　“好啊，我等会不出声。”笑眯眯地看着他，宁若菡点头。

　　心生奇怪，但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周岘从怀中掏出两份文书，递给前面的士兵。“官爷，我和我妹妹是来投奔伯父的。”

　　打开两份文书认真看了两眼，小兵照常盘问他们都是哪里人，又问他们的伯父姓甚名谁，以做验证。早就准备好的话术，周岘一一回答，小兵手一扬，就要放他们过去。

　　“等一下。”胳膊僵在半空中，小兵又看向宁若菡，“为何这个姑娘一直沉默不语？你莫不是被他强虏来的？”

　　周岘面容僵了僵，甚至不远处的顾君承都往这边看了一眼。宁若菡对着小兵粲然一笑，“大哥误会了，这确实是我兄长，听闻伯父的生意做得不错，我们来讨些活做。”

　　迟疑了好久，小兵见后面的人拥堵着多了起来，只好放行，“快走，入城后不准再乱动，尽快安顿。”

　　乖顺地跟着周岘入内，在一个小摊前等了好久，才等顾君承也带人进来了。宁若菡笑着指指前面，“这面也好久没吃了，要不我们先来一碗？不过刚才听说你爹让你快些回去？”

　　“若是想吃，等住好之后，我找人给你做。”没理她第二个问题，顾君承说完，突然眼睛一凝，盯着她的手。

　　“这样也行。”宁若菡点头，像是要让他看清楚一样，抬手将碎发别在耳后。

　　周岘震惊开口，“你，你手上的绳子呢？”

　　西北远比中原更寒凉，宁若菡收拢狐皮，好心情地往前边走边看，“实在是不舒服，我就解了呗。”

　　周岘愣神地看看她，又转头望向顾君承，眼神询问要不要再把她绑起来。

　　顾君承低头一笑，摆摆手。然后快步到她旁边，“为何不跑？”

　　“实不相瞒，是想跑的。但是刚才看出来了点端倪，我们现在去哪啊？”随手买来一块饼，宁若菡笑问。

　　指指前面一个不起眼的汤饼店，顾君承带她进去，留了两三个人在外面。店主是个四五十岁的老者，一看到他们，微微颔首，借着招呼侍卫们坐下的混乱，把一个钥匙塞在顾君承手中。

　　带宁若菡镇定地绕开客人们，顾君承到达后院，打开一扇门进去。

　　“要是我记得不错，周侍卫准备的文书上，我和他的伯父，就是这个店主？”嬉笑着坐下来，宁若菡吹一吹桌面上的灰尘。

　　周岘将门关好，抱臂守在那里。

　　顾君承默了默，坐在她对面，“你都看出来了什么？”

　　“这问题未免简单了些。城门口的守军全换了，城中也比寻常萧条，不少人步履匆匆，我站的那家面摊以前生意可好的很。最重要的是，你为何要给我编造一个假身份。”

　　随着问话，宁若菡眼神逐渐凌厉，顾君承目光坦诚一笑，“果然，你是最了解这里情况的人。”

　　腾的一下站起身，宁若菡凑近他，“到底怎么回事，这就是你让我来西北的原因？”

　　“我爹，他想要造反。”

　　简单的几个字，从他口中吐出来，神色未变。

　　宁若菡神色大变，下意思地想说他胡说，脑中却还是飞快转动。可唯有这个原因，才是最合理的解释。

　　时间紧迫，顾君承等她反应的时候，语气急速地解释，“京城里五年的时间，足以改变我爹的心志。他结识了太多显贵，过惯了奢华日子。原本以为自己支持上位的是个空有文才的太子，却不想陛下自有自己的沟壑。”

　　“陛下大刀阔斧地推行新政，惹怒了太多人。于是他们暗中勾结，助我爹钱财以养兵士，只等我爹在西北起兵。从那之后，我身边的所有人，就都只是替父亲看着我的人。直到我去洛阳，才借甘芷摆脱了他们。”

　　外面不知为何，传来了些吵闹声，顾君承语气更快。“我爹到西北之后，把你父亲的部下全部换走了。大家只以为是他想坐稳将军的位置，却不知他的真实目的。你最清楚西北布防，那些老将军也最信任你，你要想办法找到他们。”

　　这个转变实在是有些突然，宁若菡迫使自己记住他的话，思绪飞速转动，“若你爹真的有反心，仅凭这几个老将远不够，必须要报告朝堂，派来援军。”

　　“所以你才必须到西北来！这里的消息全部被封锁，爹爹买通官员，撤换士兵，百姓们更是口不敢言。我需要一个足够了解西北，能够看破我爹的手段，又能在朝堂上有影响的人。”

　　深吸一口气，宁若菡抬头看向他眼底，“所以从小在这里长大，夫君又是当朝侯爷的我，就是最好选择。”

　　外面的吵闹声离后院越发近了，顾君承站起来，“我知道很难，但你必须要找到那些老将军，然后把西北消息传出去，否则便定是尸横遍野。若菡，拜托你了。”

　　“你站住！”一把拽住他，宁若菡皱紧眉头，“我还是想不通，你为何不在洛阳城里明说？”

　　顾君承急切推开她的手，“抛却私心之外，大军开拔需要实证。若是我草率开口，就算你和甘霈信我，也压根解决不了问题。必须有个人到西北来，从这里传出消息。若菡，我必须要走了，周岘可信，你万事小心。”

　　话语刚落，他就在周岘打开的门缝里钻了出去。故意伸个懒腰，烦躁开口：“什么人啊，吵吵闹闹的！”

　　“少将军，得到了你回来的消息，我们来接你回营，顾将军已经等你很久了。”随着他的话落下，近十个壮汉走过来，其中为首的说道。

　　即便未穿盔甲，也看的出是军队的人，顾君承神色冷淡，“好啊，走吧。”

　　“不知少将军刚才在后院，是做什么？”那人却并不立刻行动，反而朝他身后张望。

　　瞬间紧皱眉头，顾君承不耐烦撇嘴，顺势踢他一脚，“怎么，我还不能去拉个屎了？要带你去看看吗？”

　　“小的不敢！”生生受了他的这一脚，那人立马恭敬说道。

　　越过他往前走，顾君承神情不耐，“赶紧走，小爷不过想来吃点东西，都要被你们看着。真是扫兴，快滚去备马！”

　　外面的喧闹声，终究是逐渐停止。后院中，宁若菡总算是缓过神来，她看向周岘，“顾君承做的事情，你都清楚？”

　　“是，那批送在仓库里的兵器，就是我们做的。”同样听到外面平稳下来后，周岘过来，将顾君承未来得及说完的事情全部解释，包括他们和王立迩做的事情。

　　从未有一天，能让她接受这么多消息，宁若菡又愣了好久，才啧啧称叹，“你们真是不嫌费劲的，直接告诉我，让我和甘霈来不就好了吗？”

　　“按少将军原本的打算，你应该至少半个月前就到西北来的。”

　　“什么意思？”

　　低头盯着自己的手掌，周岘叹气，“就是说，少将军原本是想和你单独在这里生活半个月。所以他一开始就没有明说。再后来，时间越拖越长，顾将军起了疑心，派了暗探到洛阳。他只好藏匿起来设局，想办法把你一人带来。”

　　宁若菡皱着眉头，实在是不能理解。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少将军他，想要忠孝两全。向朝堂求援的事情，一定是你们去做，他要留在顾将军身边。”周岘说到这里，眼中不觉流露出些许倾佩。

　　宁若菡则是好不容易理清楚他的动机，“所以说，他一则想要和我独处一段时间，二则想要不暴露，继续陪在他那个造反的爹身边。故而设计先把我一人带过来，在这边才告诉我真相。”

　　周岘耐着性子点头。

　　“并且因为我的身份，我还是最合适的人选？”宁若菡冷笑起身，猛地一下拍响桌子，“他有毛病是不是！既然都做了要揭发他爹的事实，还不肯捅破最后一层窗户纸，非要把谋逆罪名也安在自己头上，跟着他爹赴死？”

　　周岘面露不悦，维护道：“这就是忠孝两全的儿郎！”

　　“放屁，这就是不长脑子钻牛角尖的蠢货！”站在西北土地上，宁若菡又急又气，不免语言粗俗。

　　说完后，她也不管怔忪看着她的周岘，转身推门要出去。连忙过来跟上她，周岘紧张问：“你要干什么？你不能去找少将军了。”

　　“他都早被人带走了，我找他干什么！”无语地瞪他一眼，宁若菡恶声恶气地解释，“我去做他让做的事情，想办法向朝堂传送消息，去找我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