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绚烂春阳下, 一树嫣红绽放,远远望去如一团胭脂浸染的云雾。

  微风轻抚, 片片花瓣脱离花萼的怀抱,借着风在空中飞旋飘舞。有几片飘飘荡荡,落于坐在树下一袭白衣的公子的发梢肩头。

  公子停下抚琴的手,偏头,露出比三月春色还要艳丽三分的眉眼, 只那流光溢彩的眸子如今却溢满柔光, 消融了那逼人的艳色。

  抬袖拂去肩头的花瓣,动作间银线绣出的龙纹若隐若现。他仰头,脸上带着三分无奈和七分宠溺,唤了一声:“阿姊。”

  树上层层叠叠的花丛里, 有什么动了动, 紧接着伸出一个沾满花瓣的小脑袋, 小麦色肌肤,五官明媚的少女一脸嬉笑:“你何时发现的?我这次可放轻了手脚。”

  公子笑了, 却没急着回答少女的问题,而是站起身朝她伸手:“阿姊,树上有虫呢,下来吧, 我接住你。”

  女孩也弯了眉眼,放开树枝,毫不迟疑纵身一跃,带着扬起的漫天花瓣, 落入心上人的怀抱,被他稳稳接住,紧紧搂在怀里。

  “这功夫我学的不好,飞檐走壁不可能,爬个树还勉强,”少女嘀咕,随即又笑:“但你总是能接住我的。”

  “本就只是让你强身健体,”公子勾唇,拂开她的脸颊的一缕碎发,捧着她的脸,凑近那红润的唇轻轻吻了下去,辗转流连。

  “我……唔……”女孩儿还未说出口的话语消弭在唇齿间。

  落红轻舞,笼罩着树下相拥的人。

  ……

  现代化大都市,环境优美的小区中,布置温馨的房间里,面容极其相似的一大一小面对面坐在儿童地毯地上。

  不过四五岁的男孩皱着小小的眉头,在两块儿相似的拼图碎片之间犹豫不决。对面的年轻男人看了一会儿,从散落的一堆碎片中捡起一个同样相似的,拼了上去。

  小男孩看了看拼图,又看了看手上的碎片,递上左手的那一个,并示意这个才是正确答案,因为它的下角的颜色更浅。

  男人却用食指点点拼图原画上对应的位置。男孩看了看原画,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表示依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他们僵持了几秒,终于在无声中达成了协定,决定把那个位置先空在那里,各自保留自己看中的碎片,等拼完了在看谁是对的,并赌上妈妈(老婆)做的小饼干。

  时针指到六点,男人开始心不在焉,频频注意门外的动静。等捕捉到钥匙扭动门锁的声音,马上站起来往外走,小男孩慢了半步,跟着丢下拼图“噔噔噔”地跑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朝着推门而入的女人的女人开口。

  “妍妍!”

  “妈妈!”

  ……

  热闹的灯会街头,一身青衣的清俊公子站在摊位前,饶有兴致地看着缀着灯谜的纸笺。扭头却不见了身旁的人。

  仿佛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噩梦,他的脸色有一瞬间的苍白,好在很快稳住心神,往四周张望。

  却见不远处一身紫衣的女子正努力分开人群往这里挤来,看到他,还奋力挥着胳膊:“阿兄,你站着不要动,我很快过来!”

  几乎在看到女人的那一瞬,男子的眼中的慌乱便全数褪去,宁静了眉眼,听话地乖乖等在原地。

  女子终于气喘吁吁挤到跟前,甩着膀子嘟囔道:“早知道还是带两个人了,手都用来拎东西,太容易走散。”

  男子却笑了笑,接过她一只手上的东西,伸出右手牵住她空出的左手,眉目间一片安然:“不……这样就好,我很喜欢。”

  只要和你一起,什么都很好。

  宽大的袖子垂下,遮住了两人紧握的手。

  ……

  金蟾缓缓睁开眼睛,看着窗外的阳光。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渐渐靠近,在身旁停下:“你恢复记忆了?”

  “只是回忆起一些片段罢了。”零零散散,混乱不堪,而她就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冷眼旁观。

  她扭头,看着旁边一身华衣,头戴王冠的女人——阿芙拉,或者说,仙女绘瑶。

  “神魂可以修复,若有时间……”绘瑶没有注意她的打量,喃喃道。

  “但你我都知道,没有时间了,”金蟾又去看阳光,转移话题:“你这个时候来找我,是出了什么事吗?”

  “一切太平,只是……”她顿了顿:“海族那边派了使者,希望为他们刚成年的小王子求娶梅莉公爵为王妃。”

  梅莉是金蟾在这里的称呼,因为字正腔圆的发音到底对这里的人来说太过拗口,所以她干脆给自己取了个代号,久而久之,大家都这么叫她。

  从夺回帝国后,她便被论功行赏,封了爵位。金蟾眉目动了动,小人鱼……长大了啊。

  她垂眸,半晌,从脖子上拽出一个链子,只见精致的银链下面,缀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阳光下闪着璀璨的光芒。

  她一把把链子从脖子上扯下来,递给绘瑶:“你把这个给他们,就说我……不愿意,让他娶别人吧。”

  绘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后退两步:“没用的,你还不懂吗?失去爱人……不仅仅指爱人死去,还包括变心,背叛。人心是易变的,可他们的心是从来不变的。他们爱上人类,就如同珍珠换沙砾……这就是为什么人鱼和精灵从来不愿与人类通婚的缘由。”

  换句话说,无论金蟾怎么做,他都是死路一条。这就是没有办法了?她颓然地躺了回去,自嘲道:“到死还要再牵连一条无辜。”

  绘瑶沙哑着嗓音开口:“是我害了你。”

  金蟾扫了她一眼:“若我是你培养的死士,这的确应该怪你。但功是我自己练的,没有你,我一样会死,你懂吗?是我渴求立于天地的力量又不愿受束缚,也是我选择立于不败而不是苟活。”

  距离她们那夜的匆匆逃离,已经十年了。十年秣兵历马,兵戎相向。

  在人鱼,兽人,精灵全部参战的情况下,终于险胜一筹,俘虏了以瓦格纳为首的几个大贵族,成功辅佐绘瑶登上皇位。

  让捕杀其他智慧种族在这块大陆成了禁令。

  而作为最大的功臣,家喻户晓的战神,金蟾的身体也早因为频繁使用灵力千疮百孔,从最后一战结束,就一直在皇宫里养伤。

  谁也不知道,她还能撑多久。

  “那也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绘瑶看着她皮包骨头的样子,后面的话都不忍说出口。

  “苟且偷生,然后多活几年?”金蟾嗤笑一声:“那我还练功干什么?你是神仙,不是最应该看淡生死么?别丧气了。人死一回,不过重新投胎一遭,没什么大不了的。”

  绘瑶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瓦格纳你不杀?”金蟾问。

  据说好吃好喝囚禁在一处宫殿里,瓦格纳也是个人才,毫无败军之将的羞愤不甘,每日过得怡然自得。

  这其实才是最应该防备的状态,单凭对方的心性和智计百出的手段,就让人防不胜防,斩草除根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绘瑶垂了眼眸:“我有不能杀他的理由。”

  金蟾也就不再多问,疲惫合上眼睛,她最近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强撑这么久,已是极限。

  ……

  绘瑶迈出宫殿,回头看了一眼,耳边响起金蟾的话——“人死一遭,不过从新投胎一回。”

  这就是她不敢杀瓦格纳的理由,不是优柔寡断,也不是顾念旧情,而是她不敢。

  她不敢,她不知道坏了舜华好事,等他回到天庭,自己和金蟾会怎样,还会不会有机会有来世?

  所以只能把他困在在这里,尽管她知道,这不过是拖延时间。

  她望向关押瓦格纳的宫殿方向,像是对什么人,又像是自言自语:“但我并非毫无胜算。”

  ……

  半月后。

  空荡荡的大殿里,绘瑶挥退了所有人,握着金蟾的手:“你要走了?”

  金蟾躺在那里,没有说话,事实上她已经什么也说不出来了,她的嘴角不停溢出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来,染红衣襟。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个被大陆世代铭记的战神闭上了眼睛,再也没有睁开。

  绘瑶冷静地抱起她,慢慢走近大殿中央布置好的阵法里。

  阵法光芒闪动,坐在阵中的人却随着光芒闪烁,如雕塑一般,再无动静。

  挂在大殿门口的无铛风铃响了,候在门外的人一拥而入。却发现他们的女皇大人拥着战神,一起停止了呼吸。

  人们看不到的是,在金蟾闭上眼睛的那一刻,她的身体溢出无数细碎光点,那是碎成无数片,即将消散于天地的灵魂。

  帝君是天命之子,天道无法一下子拿同出一界的绘瑶怎么样,却不会对金蟾这个下界的凡人手下留情。都不用帝君出手。

  而天空中,恢复了本来面目,一身仙裙的女子,吹着一根长笛。长笛无声,却把白色光点一点一点聚集起来。

  绘瑶捧着胸前的光团,眸光坚定:“我不会输,你也不会死。”

  ……

  海底宫殿中,刚刚长成的人鱼若有所感。摆动飞速游向上方,钻出水面。

  一望无际的海面上,一粒白色光点飘飘荡荡,来到他的面前,他伸手,接住,看着它融进自己的肌肤里。深切的悲伤突然自心底涌上来。

  他抬眼,看向不远处面含担忧望着自己的族人,扯唇一笑,转身,毅然开口,动人的歌声自唇间飘逸而出。

  那些多年前,还未成年时想唱却唱不了的歌谣,那些对未来美好却再也不能实现的期盼。

  随着歌声在海面上越传越远,人鱼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于天地。

  让我变成泡沫的从来不是巫女的药,而是你。

第6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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