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时间还要倒回到今天下午。
喻笙选定的工作室地址在A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 鹿鸣来后，团队全票通过，敲定了这个地方。
因为是创业初期, 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将装修任务分派了下去, 做工作室设计图的、购买办公用具的……大家都像是打鸡血了一样, 连晚上的聚餐都取消了, 连夜回去为建设工作室尽一份力去了。
喻笙看着这空旷到一眼都可以望尽的工作室，又一次问道：“怎么样这个地方很不错吧。”
鹿鸣站在巨大的玻璃窗下, 俯瞰着下面川流不息的十二排马路，道：“很不错。”
喻笙又一次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走到一侧电梯入楼，比划道：“到时候这里就做一个隔断, 然后门口可以放咱们的吉祥物。我看了快递，明后天就到了, 然后这里就放咱们的大会议桌……你觉得怎么样？”
鹿鸣看着喻笙的比划，觉得像极了在国外他们的工作室, 点头道：“我觉得很好, 就好像将咱们在那边的工作室一起搬过来了一样。”
“是啊, 我已经有些怀念了。那里有咱们两年的记忆。”喻笙也感叹道。
鹿鸣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国就对以“年”为单位的计量特别敏感，她捧了捧手里的冰美式, 轻轻的“嗯”了一声。
喻笙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鹿鸣，背过手走到了鹿鸣身边，“我找了处房子, 离咱们这里也挺近的, 格局也跟咱们在那边的房子很像，你要不要搬出来跟我一起住？”
喻笙的每一句话都在说着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国外，而鹿鸣却每一句都能想到那个她远隔千里还在想念的奚忘。
鹿鸣摇了摇头, “不了，我还住在家里就行，上班也很方便。”
这是奚忘今天刚刚跟她说的。
喻笙闻言抿唇，假装轻松的开在了铁艺围栏上，“四年都没有回去，昨天家里人肯定都很高兴吧。”
鹿鸣点点头，“是啊，许姨高兴坏了，我都没想到小五能一下就认出我来了。”
“那……她呢。你跟她怎么样？”喻笙问道。
鹿鸣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跟奚忘现在的关系，昨晚将醉酒的她带回家是的确是亲密，可是今天早上面对清醒的她，她们之间还是有些拘谨。
奚忘问了自己很多，但细细想来也是每一个回国的人都要被家里人问一遍的问题。
鹿鸣想了想，给了一个不好不坏的回答：“还好。”
毕竟以前的她并不是这么一个会问自己这种问题的人。
“你没打招呼回国，她没有生气？”喻笙又问道。
鹿鸣摇了摇头，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说“我不知道”，而是：“没有，我感受得到。”
奚忘从来都不是一个将自己的喜怒哀乐写在脸上的人，但是鹿鸣却亦如四年前那样感受得到她周身的气压。
听到鹿鸣这个答案，喻笙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些闷闷的，她同鹿鸣站在一起朝下看去，感叹道：“我们已经离开这里四年了。”
鹿鸣：“嗯。”
喻笙看着远处的商厦楼宇，四年前那里还是一片待开发的老城，“城市变了，人也会变的。”
鹿鸣听得懂喻笙的弦外之音，回道：“但有些地方不会变。就像这座高架桥，这四年就算我们不在，也很好的在承担着它的使命，已经有十多年了。”
就像是喜欢一个人，并不是只喜欢她的皮囊，而是她的内在灵魂。
就算是岁月侵蚀，容颜老去，只要她还是过去的那个她，她坚持了四年的喜欢就也不会变。
更何况，她年前还已经听奚骥说，奚忘出柜了。
她永远忘记不了，她在看到老爷子苦大仇深的叹气的时候，差点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
何其有幸，她的奚忘喜欢的也是女孩子。
喻笙看着鹿鸣的身影，也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
心中那又复燃起的火苗一点点的熄灭了下去。
半晌，喻笙将一只手抄进了口袋，拍了拍鹿鸣的肩膀：“走吧，我都饿了，请你吃顿迟来的接风饭？”
鹿鸣欣然接受，“好啊。”
夜幕降临，霓虹升起，鹿鸣没有想到她会在这场接风饭上再次遇到奚忘。
还见到了她身边多出来的那个她并不认识的女人。
喻笙率先上前跟奚忘打了招呼，“奚总。”
奚忘注意到喻笙的称呼，眼睛里没了那么多和善。
她对喻笙略点了下头，便看向了鹿鸣，“怎么来这里了？”
“我们来吃个饭。”鹿鸣答道，声音却愈发苦涩。
她看到那个女人对奚忘言笑晏晏，一双眼睛里装的满是奚忘，爱意呼之欲出。
她以为她这次回来可以尝试着攻略奚忘，却不想早在自己不在的时候她的身边就站上了另一个人。
“咱们坐那边吧。”喻笙说着就挽过了鹿鸣的胳膊，带着她走向了离得奚忘很远的座位。
只是虽然喻笙刻意将两组的座位隔得很远，鹿鸣在看菜单的时候眼睛却总会瞟到奚忘跟那个女人用餐的画面。
女人微微翘着小指，灵巧的剥着一只虾，粉白色虾肉被她拈在手里，优雅的放到了对面奚忘的盘子里。
而奚忘没有接受马上吃掉，却也没有将这只虾拒之门外。
属于奚忘的那个白瓷盘里，赫然放着那枚粉嫩的虾肉。
几滴青柠滴落在鹿鸣的心里，在她的心中翻搅。
她有些难过，心上一抽一抽的。
她没有想到她计划好的一切会在一开始就被斩断了。
她信誓旦旦的说着不会变的人，成了最大的变数。
她的何其有幸，也变成了何其不幸。
喻笙：“怎么这么难挑吗？看着这一页都一分钟了。”
鹿鸣这才忙回过神来，不好意思的看向一旁的服务员，指着面前的一份套餐，道：“我要一个B套餐就行，七分熟。”
其实时间改变的又何止那个人。
鹿鸣看着她轻松地说出七分熟这个数字，想起了那个坐在餐桌上艰难的吃着王姨煎的牛排的小女孩。
服务员记下了，又问道：“请问二位还需要什么吗？”
喻笙又翻了几页菜单，看着餐后甜点道：“那就这个雪顶草莓山吧，我看着挺不错的。”
说着看她就向了鹿鸣。
鹿鸣喜欢甜食，团队的人都知道。只是这一次她看着面前诱人可口的图片，却没有太大的兴趣，点了点头，说了一个“好”。
喻笙看的出来鹿鸣这番反应是因何而起，她看了眼鹿鸣，又对服务员在菜单上点了点什么，便让她下去了。
喻笙环顾了一圈这间餐厅，尝试着打开话题，“这里环境其实不如咱们在那边吃过的那个西冷牛排餐厅。”
鹿鸣抬眼看了半圈，刻意略过了奚忘的位置，道：“我觉得还好，毕竟这里的年岁比那边的要久一些。”
“你怎么看出来的？”喻笙好奇的问道。
“你看这里的装修并不是那种很低廉的感觉，反而在很多地方都透着一种轻奢的精致，只是可能维护不是很用心……”鹿鸣讲着这些，集中精神后心上对奚忘的注意便少了很多。
而喻笙也没有打断她，托着腮，专心的听着，时不时还给她些肯定的反应。
也正好是工作室要装修，两个人的思路拓展的很快，餐桌上很快就浮动起了轻松活跃的气氛。
这个时候服务员端着饮品走了上来，喻笙主动伸过手将两杯饮品拿到了手里，微微探身，递给了鹿鸣。
鹿鸣：“谢谢。”
透明的冰块在玻璃壁上贴上了许多水珠，喻笙的手在抽出的时候擦过了鹿鸣的手背。
小姑娘的手心是温热的，在这冰凉的水珠下格外明显。
喻笙有些不自然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偷偷的缩成了一个小拳，“没事儿。”
她顿了一下，才像是突然想到似的催促道：“你快尝尝。”
鹿鸣听从的低头尝了一口，一双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她看上去有些兴奋，“是青提子跟柠檬！咱们去年舞会上喝过的那个！”
喻笙看到鹿鸣的反应，心里格外得意，“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喻笙看着鹿鸣的积极性被调动了起来，紧接着趁热打铁，又道：“到这里了我想起一件事来，你还记不记得那个luna在舞会上切牛排的事情。”
讲到这里，鹿鸣就笑了，“那件事我到现在想想都觉得好笑。”
视线最左侧的那片阴影也在喻笙的作用下，被她忽视掉了。
所以鹿鸣也没有注意得到，奚忘其实一直都有在向这边看。
她将喻笙跟鹿鸣相处的画面全都在眼里，心口的憋闷愈发沉重，甚至让她都忽略了对面女人不断入侵到自己盘子里的吃食。
女人：“你尝尝这个。”
奚忘看着递到自己面前的白蟹，蹙起了眉头，面无表情的拒绝道：“谢谢。”
女人又一次失败了，忍不住道：“我想奚小姐的注意力并不在我这边吧。”
奚忘怔了一下，她看着面前的女人坦然的“嗯”了一声。
女人有些生气，威胁道：“那既然这样，我想我们今天的约会可以结束了。也不知道奚老爷子听说自己今天的精心安排白费了，会是什么反应。”
奚忘最讨厌的就是不自量力的人威胁自己。
她冷冷的扫了女人一样，像是看自己盘子里那些堆叠的垃圾一样厌恶。
“失陪。”
话音刚落，奚忘就从位置起身，径直离去。
而她走去的那个方向，正是鹿鸣所在的位置。
一道阴影落在了鹿鸣的身上，小姑娘有些困惑的抬起头来看去，却对上了奚忘那双分外冷静的眼瞳。
“吃好了吗？走吗？”
她嗓音淡淡，藏着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