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99
盈欢摇头,不知为何眼皮跳起来。
她原以为是坏事,晚上却听傅如赏说,明日傅渊便能从拱辰司牢狱之中出来,就在辰时初刻。
盈欢欣喜万分,看了眼傅如赏,又把这欣喜压回去,尽力让自己看上去平静。“挺好的,待他回去,便把我娘也送过去,好吗?”
她睁着一双大眼睛,看傅如赏脸色。
他今日回来得十分晚,脸色也不太好看,大概真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她不想再惹他不高兴。
傅如赏嗯了声,视线垂落在眼前的杯盏之上。盈欢看向那套青瓷的杯盏,顺着说道:“这杯子好看吧,我今日从库房里找出来的。”
傅如赏仍旧是淡淡应了声嗯,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盈欢抿唇,没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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盈欢一大早便起了,想去接傅渊。苏眉坚持要一起来,盈欢拗不过,只好同意了,只是多备了两个手炉。
她们到得早,在旁边等,等了许久,才看见傅渊出来的身影。甚至天空落起雪来。
傅渊看向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了声,不可谓不感慨。他少时意气风发,婚后也一直哽着一口气,到如今中年锒铛入狱,才算是好像真正看开了。
傅渊伸手,掌心接住一捧雪,有些事情,好像也需要做一个了结。
傅如赏亲自送他出来,远远便看见了自家的马车。他早猜到,没什么感受。
傅如赏停住脚步,预备转身回拱辰司,却被傅渊叫住。
“如赏。”他第一次叫他的名。
叫名显得亲昵,旁人家的孩子能有这种待遇,对傅如赏而言却是奢望。傅渊与他交流不多,要么省去名姓,要么连名带姓,总之就是生分到像仇人。
傅如赏愣了愣,才抬眸看向眼前这个中年男人。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但依稀可见当年的英俊。
傅渊同他对视良久,才开口:“我知道你恨我。”因为他知道自己做得多不称职,在父亲这二字上。
“我也同样很恨你。”傅渊阖上眸子,掩住自己红眼。
傅如赏紧了紧握剑的手,定定看着傅渊。
“如赏,如赏。”他似乎是苦笑,念叨他的名字,“你对她而言是个赏赐,是个用来得到我的赏赐。可是对我而言,却是道无法挣脱的枷锁,让我永远无法反抗。”
当年他与苏眉两情相悦,哪怕舍弃国公府世子之位,他与苏眉计划去江南定居。江南……傅渊睁开眼,眼眶发红,喉结滚动,看着傅如赏。
可是李兰心却对他一见钟情,甚至不惜给他下药,自毁清白,于是有了一个傅如赏。女子未婚先孕,当时他倘若一走了之,便是要害死李兰心,也弃父母亲族的名声于不顾。
他自小学圣贤之书,根本不可能让李兰心去死。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他无法坦然地这样一走了之。
所以,只好舍弃了苏眉,也舍弃了下半辈子的幸福。
旁人或许如何期待自己的血脉,可傅渊……他曾恶毒到期盼他们母子俩一尸两命,这样,他就能从这痛苦中获得解脱。也曾恶毒到期盼他的儿子,不能安全长大。
可是他的儿子却那么的优秀,那么的耀眼,以至于让人无法找到任何的借口。可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恨,越是会想,如果是和阿眉的儿子就好了。
于是对他的一切索求视若无睹,于是冷漠,于是……
他知道傅如赏恨他,恨他作为一个父亲根本从未尽职尽责,可是他同样地恨傅如赏,恨他这个赏赐,恨他这个枷锁。
“我根本不稀罕什么世子之位,也不稀罕什么荣华富贵!如果能重来的话,我只希望,离你母亲远远的。”傅渊几乎咬牙切齿。
这些话,他在心里藏了二十多年了。今天终于能说出来了。
“还有,阿眉她没什么对不起你的,你恨她们没意义。你……你母亲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你以为我与阿眉这些年为什么无所出?是因为阿眉她念着你罢了。”
傅如赏只是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只有握剑的手,紧了又紧。
傅渊仰天长笑,大步迈向街上,奔向苏眉。苏眉欣慰地叹了声,与他抱在一起。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她们也听见。盈欢看着相拥而泣的两人,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可是方才那番话,却又听得她震惊不已。
原来……是这样么?
她看向身后的傅如赏,他还站在门口,视线望向他们这边,不知在想些什么,又或许什么也没想。
盈欢接过宝婵手中的伞,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冰冷的手。她握着手炉,手还温热着。
“如赏哥哥。”她嫣然笑道,试图安慰他,“晚上想吃什么?”
这些话……任谁听了都会心里难受的吧。纵然他说,他决定放下了。
“吃八宝鸭好不好?你什么时候回来?我让小厨房热着菜。”
傅如赏垂眸看她,意外笑了笑:“都行。”
“好。”盈欢点头,握了握他手,“那我回家啦。”
她再三回头,看傅如赏神色,见他似乎真没什么影响,这才放心地上了马车。
出门时她们乘了两辆车,盈欢想了想,没跟他们一道回去,只让马车送他们回国公府。她则回了指挥使府邸。
傅如赏下值回来,面色如常,似乎并未受影响。盈欢松了口气,给他夹菜,撒娇道:“你吃这个,很好吃的。”
傅如赏吃了口,“嗯,挺好吃的。”
外头又下起雪来,雪落无声,仿佛安静不少。
屋内的灯火留了一盏,原是要全熄的,盈欢特意命人留了一盏。傅如赏喜欢留些光。
她特意耐着性子主动了些,感受着他的摩|挲,皮肤都要磨红似的。
她在哄傅如赏,不知他看明白了没有。
应当是看明白了吧,不然这么可劲儿折腾她干嘛?
盈欢实在是累极,从头发丝儿到脚趾都累,被他抱着沐浴过后,便枕着落雪的声音沉沉睡去。
还做了个好梦,梦里春暖花开的。
第二日一早,屋里的炭火正旺,烘得屋里如春三月似的,盈欢的心却如外头的冰天雪地一般冷。
“夫人,宫里来人了。”
盈欢穿戴好,一大早睡醒还有些懵。她起得晚了,又不用侍候公婆,自然由着性子贪睡,傅如赏也不管这些。可这宫里来人是什么情况?
她行至前厅迎接,是陛下身边的丰山:“见过丰总管,不知宫里可是有什么大事?”
丰山笑吟吟道:“夫人多礼了,的确有一事要与夫人说,傅指挥使心怀天下,今儿一大早上便进宫面见了陛下,自请去南墨边境带兵打仗了,说是势必大败南墨,否则便无颜面回京面见陛下。陛下的意思是怕夫人不清楚,会担心,特意差老奴来知会一声。夫人可能不知,南墨蠢蠢欲动,边境战火近日已经响起,这是密报。傅大人有如此胸怀,是陛下之幸,是北燕之幸。哦对了,陛下还说,请夫人进宫一趟。夫人收拾收拾,便随老奴走吧,轿子已经在外头等了。”
盈欢神色滞然,久久未能回神。他往常也走得走,她压根没做他想,怎么就自请去边境了?
分明昨日还一切如常,甚至这么折腾她,结果……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