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赵烨的搪瓷杯子, 是当年在案发现场发现的，那些罪犯用那个巨大的搪瓷杯子装满了那个小姑娘的血，那个小姑娘身上中了好几十刀, 每一刀伤口都不深, 但是都会血流不止。

　　赵烨现在每天捧着那个杯子, 装着红艳艳的枸杞, 每一口都像是在喝下她的血, 每一口都是后悔的，都是……绝望的。

　　人好像都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珍惜。

　　但是李依然当年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失去, 但是依然失去的措不及防。

　　最后, 李依然赶过去，只赶得上参加自己那个朋友的葬礼。

　　在捧着花束看到那座棺材的时候，李依然其实还是蒙的, 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干什么。

　　那个朋友的父母见到李依然，对她说：“我们也知道她会有个朋友要过来合租的事情，但是谁都没有想到, 最后事情会变成这样……对不起了, 让你白跑一趟。”

　　李依然恍惚着离开那里，然后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段时间，出来之后, 就跟所有人断了联系。

　　如果不是她的那些朋友后来见李依然不对劲，主动找上来，说不定就没有李依然的今天了。

　　她那段时间过得可真的不是人样, 甚至连自己都要不认识自己了。

　　叶梦之这才知道，原来当年李依然不是因为不想写了才不写，而是每回在想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 她都会忍不住想起来当年自己还没有见面就已经去世的朋友。

　　这个该是多大的痛苦啊？

　　那个时候的李依然说不定还没有成年，甚至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会后悔会放弃，但是一切都来的那么措不及防。

　　赵烨失去自己重要的人的时候，已经参加工作了，而且还是在刑侦大队这样可以看到很多别人看不到的黑暗的地方工作，但是依然接受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仍旧停在那一天走不出来，但是李依然呢？

　　李依然的友人不是因为她而死，更像是“命运”直接将她的朋友给夺去了。

　　把她的梦想也给夺去了。

　　即便是这样，李依然都能再从一滩烂泥里爬出来，把自己的人生推向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要走过的路，但是依然在这条路上走到了巅峰。

　　叶梦之拉住李依然的手，说道：“姐姐，我们不想了吧？”

　　李依然叹了口气，笑了笑，说：“我是不想想的，但是有些事情确实已经发生过，即使我想要逃避，也根本就逃不掉。”

　　“怎么逃不掉？”叶梦之捏捏李依然的手掌，轻声说：“其实是姐姐你不想逃吧？但是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不要不给时间面子啊，它也不想让你痛苦。”

　　好像真的很多东西只能让时间去消除，但是有的东西即使已经过去很久了，也依然像是昨天刚刚上过色一样，记忆犹新。

　　因为人的记忆很多时候都会和时间对抗，一遍一遍地让自己回忆，然后……

　　然后永远也忘不掉。

　　即使有的时候，事情的细节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时的情绪、感情却依然会在想起那件事的时候被回忆起来，然后再痛苦一次。

　　就像是现在的李依然，即使在平常，她都能装的像是忘掉了一样，但是在赵烨喝醉了，神志不清地朝她抱怨诉苦的时候，他依然能想起来。

　　叶梦之说：“就像我，姐姐，不如咱们换一个话题？有的时候虽然逃避很不好，但是很有效，只要我们换一个话题就好了。”

　　李依然朝叶梦之摆了摆手。

　　叶梦之疑惑地看她。

　　“不行啊，梦之。”李依然笑着摇了摇头，说：“有的时候，那些痛苦的记忆确实可以靠转移话题忘掉，但是关于我那个朋友的事情，我一点也不想忘记。”

　　叶梦之很不理解。

　　可能是因为她从来都没有过这样刻骨铭心的朋友吧，所以她不懂为什么李依然明明看起来那么痛苦，但是却放弃了一种更加方便的办法。

　　“梦之，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人类其实是记忆的产物，很多时候，一个人的形象，其实是依靠身边的人或者陌生人的记忆拼凑起来的。”李依然说。

　　叶梦之摇了摇头。

　　不过虽然她没有听说过，但是不得不说，这个说法其实是挺可信的。

　　就像是很多的明星，可不就是被粉丝的记忆拼凑出来的？

　　可能很多的公关部门掌握了这种想法，所以他们就在做公关的时候，知道什么料能放出去什么不能，所以很多明星才看起来那么不真实。

　　像是一个完美的假人一样。

　　李依然接着说：“就是因为我相信人类是记忆的产物，所以我的记忆，当然就是重点保护对象了。”

　　有那么一瞬间，叶梦之觉得，李依然的表情认真的可怕。

　　“我怕有一天，连我都想不起来她的形象是什么了，也怕有一天我想不到她对我说过的话，所以即使在想起她的时候很难过，我也需要接着想，因为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活过的证明。”李依然看起来平静了不少，她摸了摸叶梦之柔软的发顶，接着说：“就像是赵烨，她每天带着那个搪瓷的杯子，其实也很痛苦，但是她也不敢放下，也不敢忘，因为她知道，那个曾经自己那么喜欢，后来不太喜欢了但是依然那么喜欢自己的女孩，如果连自己都忘了她，那么她这辈子也太惨了。”

　　叶梦之觉得自己好像要抓到那个感觉了，但是恍惚间又让那个感觉飞走，似乎最后什么也没有抓到。

　　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手腕上的伤刚刚好，但是以后再也没有办法做精细的操作了之后，她不是没有想过要死。

　　但是为什么她没有放弃呢？

　　可能就是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这辈子，父母把自己生出来仅仅是为了控制自己，好像除了控制之外什么也没有，如果自己死了，他们肯定会飞快地再生一个小孩代替自己的位置。

　　所以她觉得自己很失败，失败到……就算是那个时候死了，她也是丢脸的。

　　因此即使当时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任何梦想以及方向，依然没有敢放弃一切。

　　就是很悲剧的是，她最后选择的是娱乐圈。

　　不过正好，她最庆幸的事情，也是最后选择了娱乐圈。

　　她觉得李依然身上好像有一种很神奇的特质，可以让很多人都卸下心中的芥蒂，一点一点地获取信任，然后再把她当成自己很重要的人。

　　就像是自己和李依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叶梦之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跟对方一起吃饭了。

　　叶梦之因为有一张好看的脸，所以以前也不是没有人主动搭讪过，但是叶梦之从来都没有像是那一次跟李依然一样，轻易地就根人出去了。

　　今天听到李依然说这些话之后，叶梦之忽然就懂了。

　　因为李依然对自己的朋友也都是很认真的。

　　认真到，即使是自己很痛苦，也不想让自己的朋友在自己记忆中死亡。

　　说句可能有些不够积极向上的话，叶梦之觉得，如果自己提前十年见到像是李依然这样的人，说不定在某些没有前路的时候，自己就可以放心地死去了。

　　不过如果叶梦之真的是在十年前认识了李依然，她说不定就不会因为被关起来没法去参加集训，而后手腕割伤手筋被挑断了。

　　想来像是李依然这样的人，即使最后会踹断自己的腿，也肯定会把叶梦之从那间屋子里救出来，然后捂着自己的腿说：“今天我过来救你了，下回就得靠你自己踹开这扇门啦，不过……既然我已经来救你了，那从现在开始，你想做什么，就赶紧去做！”

　　只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那么多如果。

　　在李依然叫的车来之后，两人坐在车上都显得有些沉默。

　　最热闹的反而是那个司机。

　　司机很快认出了她们，然后喋喋不休地问了很多问题。

　　两人今天本来就是抽空出来的，不想再在这种时候再接受一个无聊的访谈，所以在接受对方那些很有目的性的盘问的时候，都显得有些疲于应对。

　　以前在接受访谈的时候，她们拿出最敬业的态度，还不是因为那是她们的工作，并且有钱拿，所以他们才拿出自己的专业素养来应对。

　　但是像是现在这样，两人心情明显非常不好，并且对方也没有付出他们的出场费，自然没有必要一字一句都解释。

　　最后，就连李依然都被问毛了，回敬了一句：“这位先生，看来做司机挺不赚钱的啊，让您不得不见缝插针地赚外快？但是现在您连狗仔代拍私生粉的工作都给抢了，你跟他们协商过么？他们同意么？他们愿意接受你么？下车之后请把我们两个加起来七位数的出场费付一下，谢谢。”

　　还在喋喋不休，且以为自己一定能挖出来一些猛料的司机说话声戛然而止。

　　李依然本来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完结啦！